■梅 兰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把父亲的形象描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看到很多人写过的“父亲”都无法比拟。就如我一直以来就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多次敲击着键盘却终未如愿，怕自己疏浅的文字叙述不出父亲的样子。

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黑黑的皮肤，个头不高，不健谈却很善良。他是一个苦命人，三岁丧母，七岁丧父，寄人篱下就是他苦难童年的全部。对于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来说，出色的学习成绩似乎成了他在那个物质匮乏时代中唯一的所有。他从来不说大道理，却用自己的行动和一颗宽容与豁达的心无声地教我如何做人。

很小时，我对父亲的模样很模糊，那个时候我和母亲生活在大山里，他很少和我生活在一起，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一次，总会带回来很多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很多都是山里孩子不曾见过的，这一度成了我引以为荣的骄傲。后来，我们随着父亲辗转了好多个城市生活，一直处于一种漂泊不定的状态，他做过泥瓦匠、卖过冰棍、贩过菜，也开过砖瓦窑，不管生活如何变迁，在我心中始终不变的却是父亲勤劳、坚忍、宽厚、慈爱的形象。

人生有多长，记忆的片段就有多少，若没有真情实意，无私奉献，又怎能让我那般的刻骨铭心？

八岁那年，全家从陕西来到河南，家里没有田地，那真是一个穷，家徒四壁，生活用品也都是村里东家借、西家凑来的。母亲有会做陕西小吃的手艺，他们起早贪黑做好面皮凉粉后，父亲便趁着天微微亮，骑着自行车去几十里地外的镇上、乡里赶会。由于人实在，给的分量足，每次都是不到晌午就收摊了。卖完后，一点东西都不舍得买，他就带着我去买花裙子，丝毫没有心疼过钱，总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还没有焐热的、皱皱巴巴的、凌乱的一毛两毛五毛票子，夹着汗水数了起来。同村的熟人看见了，把他拉一旁说他缺心眼，他乐呵呵地说：“妮儿喜欢，给妮儿买，我高兴。”虽然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模模糊糊知道他并不是我的生父。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当时的乡一中，父亲很是兴奋。开学前头一天的半夜，我听到父亲对母亲说：“咱不能一直在农村，得去城里多挣钱，以后妮儿不能在农村当农民。”随后，没多久，父亲就跑着办贷款，到漯河开始做建材生意，我独自在乡里学校寄宿。学期结束，父亲从城里看到我那瘦小的模样和狼吞虎咽吃饭的可怜样，二话不说，对母亲说：“转学，给妮儿转学，费多大的劲也不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乡里……”我不记得为了给我转学，父亲当时费了多大劲儿，只记得他一次次拎着东西去求人，一次次酩酊大醉……

父亲对我严肃起来，那真不是一般的可怕，记忆中，父亲打过我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犯了错，在姑姑家，父亲罚我跪在用砖块摞成三层的正方形台上，拿着农家扬麦子的木锨朝着屁股就轮了过去，木锨当场就断了。亏得姑姑拦着护着我，才算免于挨更重的打，被罚跪了三个小时后，父亲抱着腿已经不会打弯的我放声痛哭……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

犹记得，毕业后父亲看到我第一次挣的工资，那种欣慰的表情；刚参加工作时，父亲那抑制不住的兴奋；结婚、生子时，父亲每次宴席上喝醉酒喜极而泣的场面；家里停电，父亲大老远坐车跑回，爬上爬下，嘴里还无意识地说：“我的闺女啊，这是有爸，要是哪天爸不在了，你可咋活啊……”这一件件、一幕幕都那样清晰地烙在我心中，每每想起就让我泪盈满眶。这么多年来，我不曾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消磨着日子，甚至可以说平庸至极，可在父亲那里，我是他的骄傲。虽然他不曾说过什么，但他眼神透露出的喜悦胜过所有言语。

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一切看似平静美满幸福的时候，我的生活突遭变故，一下子跌入深渊，精神一度崩溃。年过而立的我，在本该让父亲享福的时候，却让他经历别样的苦楚，与其说我的心在哭泣，不如说他的心在滴血。母亲偷偷告诉我：“父亲一下子瘦了一二十斤，每天喝酒的量逐日增多，晚上最多睡三个小时，有时候半夜三点多就起来出去转，总是不言不语坐着发呆。”当我知道后，趴在被窝里放声大哭一场又一场。生活的突变，改变的往往不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他总拉着我的手坦然地说：“孩子，坚强点，没什么，一切都会过去……”不多言，却似千言。

父亲对我的儿子更是格外的疼爱，儿子拉肚子弄脏了裤子，他二话不说，带着儿子就去给他擦臭臭洗衣服，还乐呵呵抱着儿子一个劲地亲，让儿子在他头上骑马。每次看望父母走的时候，在渐行渐远中，我透过倒车镜看到父亲的身影是那样的弱小，我也清晰地看到他因心疼我而在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心和忧虑……父亲懂我承受的苦与痛，懂我逞强面孔下那欲哭无泪的无助。

人世间许多亲生父母或许都难以给他儿女足够多的关爱，而我的父亲却把他那份深深的父爱无私地满满地给了我。虽然不是生父，却对我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这份豁达的爱，是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无法去衡量的。就是这份爱，让我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体味着幸福的味道。每当我遇到危难，父亲永远都是第一个且永远站在我一转身就可以看到的地方的人，能在这棵大树下的庇护下成长，我很满足。

父亲从来不曾说过一句爱我的话，他的爱淡淡的却是那样的真，沉甸甸地让我不止一次地感到敬畏。人常说父爱如山，我想，大概就是如此吧！淡淡的你，深深地爱，父亲，你是女儿心中永远永远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