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小岛魅影
夜的海异常静谧,如同内地平静的湖面。所不同的是,湖是从上到下平静到底,海却是平静的下面暗流涌动,所以,陈福乘坐的小船朝着远方的小岛疾进时,船头仍然激起了灰色的浪花。
就是这个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夜晚,陈星聚指令已经是县衙捕头的陈福率几个身手好,且又对这片海域熟悉的捕快驾船去那个被老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的小岛实地查探,去看一看这个神秘的小岛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凭直觉,陈星聚感觉到这个岛很有可能和近几年仙游多人的失踪及海上漂回的尸体有关。
小船悄无声息接近了小岛。一身夜行装扮的陈福带着同样装束的几个捕快悄悄下船,蹑手蹑脚踏上了小岛。行进中他好像听到远处有人的脚步和施工的声音传来,便把指头竖在嘴上轻嘘一声,示意大家噤声,并随他潜踪循声在岛礁上前进。
眼前已经是岛的顶端,陈福看到那里出现了一块人工凿出的硕大的平台。就着月光,他看到在洋行里见过的法国商人利玛士,正指挥着一群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中国人在那里紧张施工。一个似曾见过的身影突然映入了陈福的眼帘,就是那个在利玛士身边对施工的人吆五喝六的人,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三年前,时任顺昌知县的陈星聚通过线报,终于摸清了在这里啸聚山林、打家劫舍、以罗虎罗豹兄弟为首的一股土匪的老巢就在九龙山,并率领官兵把他们团团围堵在了山顶的断崖前。
龟缩在乱石缝中的土匪已经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他们有的投降,有的被捉。悬崖边,匪首罗虎和几个喽啰被陈星聚率兵团团围住。
陈福持刀步步逼近罗虎。罗虎,这个四十多岁的悍匪步步后退的同时眼里仍然放出凶光,并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做出拼命的架势。
陈星聚从人群中跨前一步厉声喝道:“快快投降,本县可向朝廷禀告,对尔等从轻发落!”
罗虎嚎道:“陈星聚!你毁我山寨,断了我兄弟的活路,老子跟你拼了!”说着舞刀就向陈星聚扑来。
陈福见状,纵身上前,手中的宝剑同时朝着罗虎刺去,也就是几个回合下来,陈福手腕一抖,罗虎惨叫一声,一股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溅而出。
罗虎的尸体从山上飘落下去的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处对面的另一处崖壁上响起一声大叫:“哥哥……”
陈福忽然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想把上面那人再看清一些。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踩落了一块石头。
利玛士被石头滚落的响声惊动,他有些不大相信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小岛上此刻会有人窥探,但这突如其来的响声还是让他有些警觉,便示意身边的那个中国人过去查看。
强烈的手电光柱掠过一块块礁石,陈福匍匐在石缝里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手电的光柱和陈福背上插着的钢刀照在了一起出现了反光。“有人!”随着一声惊叫,利玛士向已经围到他身边的法国水手们发出号令:“不要开枪!把他们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
陈福见自己已经暴露,便不躲藏,霍地纵身跳出,他带领的捕快也急忙随他跳了上去。
刀枪相交的声音响起,一群黑影在小岛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那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参与施工的人,已经被押在一个黑暗的礁石缝里,他们蜷缩在一起,看着上岛的人被岛上的法国人团团围住,且不断有人在法国人的刺刀下倒地。
身边又有人倒下,陈福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见寡不敌众,他不敢恋战,大声吼叫同伴撤离的同时边战边向后退去。渐渐,陈福被逼上了绝壁,他往后看了一眼,见身后已是汹涌的大海,须臾间有了主意,突然不退反进,大吼一声舞剑扑向已经扑到自己面前的利玛士。利玛士一愣,急忙闪身避过。也就在他闪身的同时,陈福已经返身跳进了大海……
又一轮红日从海面冉冉升起,海妹子又来到了海边向着远方眺望,她依然盼着有奇迹出现,盼着阿爸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突然,她看到一个人被海浪推到了岸边,急忙跑了过去,把那人从水里拉了上来。
已经是奄奄一息的陈福在海妹子的拉扯中渐渐醒来,他艰难地喃喃道:“快!快去到……县衙……”话没说完,就又昏了过去。
县衙的签押房里,陈星聚不停地踱步,看得出来他的内心非常焦急。
一旁的高文也关心地道:“陈捕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这孩子跟了我多年,从小就机灵。”陈星聚似问自己,又像是自我安慰。回头见高文疲态尽现,就道:“先生也是一夜没睡吧?歇会儿去吧,我再等等。”
高文叹道:“唉,睡不着呀!”说着,他走过去吹熄了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又道:“大人这样熬下去怕是不行的,您已经连着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了……”
“唉!”
案子审了个半截
北京的春天来得虽晚,但进入了四月,却也是暖风拂面了。
兵部值房内,年过七旬的左宗棠不久前刚被朝廷从陕甘总督任上召回,以协办大学士的身份暂领兵部,但他从慈禧太后召见时的谈话里,明显感觉到应该还有另外的差事在等着他,只不过还没到让自己领差的时候。因此,他坐在兵部值房也不过是临时的过客而已,所以,他每天都在上了早朝后就坐在那张专门为他设下的大案前,端起司官为他煮好的一盏产自家乡的黑茶慢品的同时,也在心里准备着宫内时刻到来的备询。
四品武职服色的韦金榜这时已经是兵部主事司官了。此刻,他拿着一纸公文匆匆来到正在伏案看卷的左宗棠的面前:“大帅!”
左宗棠闻声抬头:“啊?金榜啊!”他把刚刚看过的一个折子撂了过来道:“福建巡抚何大人密折来报,琉球密使到福建了!但日本人一路追杀,跟着就到了福建;密使进京这一路上看来也是凶险得很,看来得派个可靠的人陪伴呢!”他把折子撂过来的同时看到了韦金榜手里的公文,忙问:“这是?”
韦金榜急忙呈上:“也是何大人的急报。”
左宗棠拿来看过,眉头却皱了起来:“咱们什么时候请洋鬼子帮助建炮台了?”
韦金榜道:“咱们没有接到过呈报,但不知其他衙门?”
左宗棠捋了一下全白的长须,陷入了沉吟:“防务问题别的衙门管不得啊……知会总理衙门,问他们知道不知道?”
此时的仙游县衙却是如临大敌般紧张。
日上三竿,三班衙役、捕快具是全副武装衙内廊下列队。身着六品官服的知县陈星聚带着高文出现在廊下,他把眼前的人马扫视一遍后朗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片回应甚是响亮。
陈星聚一声令下:“海边登船!”
“啊!”众人回应的同时列队跑出县衙。县衙外围观的人们自觉排列在路的两旁,议论的同时目送陈星聚和他带领的人渐渐远去。海上,两艘载着官兵的官船疾速向着远方的小岛驶去。
甲板上,陈星聚手持望远镜向前方瞭望。片刻,他在收起望远镜的同时回头对身边的高文吩咐道:“告诉下边,岛上人众,悉数缉拿,一个也不许放过!快!”
高文回头高呼:“全速前进!”海浪被全速前行的船只撞成了浪花。小岛上,呐喊声和枪刀相交的撞击声交织在了一起。在陈星聚指挥下,捕快和衙役们猛虎下山般呐喊着扑向了岛上的洋人,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纵身跳海。
打斗的声音渐渐息落了下来。利玛士和他的同伙被围在平台上,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那些被抓来施工的人被解救了出来,他们哭着笑着从礁石缝中爬出,和衙役们一起围住了那些折磨他们的洋人。
陈星聚仔细看着那即将完成的建筑工程,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就在此时,利玛士挣开被两个衙役执着的手,呼地冲到陈星聚身边咆哮:“陈大人,你这是干什么?破坏我们施工,你是要负责任的!快把他们放开!”
陈星聚丝毫不为利玛士所动,仍然是冷冷说道:“利玛士先生,在这寸草不生的海岛上你施的什么工?难道你们从遥远的法兰西跑到这里就是来开垦荒地的吗?”
利玛士语塞了:“这个……我们已经向县衙呈报过,英法两家洋行要联合在这里建大型仓库!呈文早就报给了衙门,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陈星聚冷笑了:“哼哼!不要忘了本县当年曾经从戈巴先生手里买过枪炮,更不要忘了本县当年也打过仗。你们是在这里修建炮台,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利玛士被陈星聚的声音震得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回过神来:“是的,你们这里原来的炮台已经报废了,我们是经你们总理衙门批准,为了帮助你们加固海防而修建的炮台!”
陈星聚怒喝:“满口胡言!我们修建的炮台的坐向是炮口对准我们的县城吗?难道修炮台是为了用你们的洋枪洋炮打大清的老百姓吗?”看利玛士答不上话来,又威严地喝道:“把炮台拆除,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带走,回衙细审!”
利玛士面露狰狞:“陈星聚,你这是破坏外交关系,挑起外交争端,你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带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