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童年记忆中,老家的村庄周围,除村北外,东南西三面都有池塘。那时候我们不叫池塘,而是称之为坑塘。我们村周围有四个坑塘,一个是东坑塘,一个是南坑塘,村西的坑塘被一条出村的大路一分为二,分别成了西南坑塘和西北坑塘。这些坑塘面积都不算小,最大的是东坑塘,足有十亩地,最小的是南坑塘。那时的坑塘里常年有水,从没干过,春夏秋季节,坑塘内的荷叶碧绿,清香四溢,游鱼嬉戏,鹅鸭欢唱,唱出了童年的乐趣,溢出了庄稼人的欢声笑语。
我家住在前街西头,所以童年时最亲近西南坑塘。偶尔去东坑塘和南坑塘,只是要去和那个区域的孩子们比赛游泳,共同摸鱼,增进友谊。
说起摸鱼,先是从集市上买回几条尼龙绳,然后把母亲做衣服用的针用火燎上几燎后,手握钳子把针弯个钩,再找来几根细竹竿做钓竿,系上尼龙绳和钓钩,绳上绑个一寸左右的高粱秆作鱼漂,便做成了钓鱼的工具。利用早晚时间,尤其是下雨天,在鱼钩处穿上细细的蚯蚓,选一块僻静处开始垂钓。等到鱼漂突然下沉,在水中被拽走好远时,往往就是大鱼上钩了。这个时候用力将钓竿提起,一条鲜活乱动的大鱼便露出水面,心里真是美极了,充满了很强烈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小时候钓鱼是很高兴的事,但并不是最惬意的。最惬意的是在坑塘里玩耍,真是令我们这些乡村孩子乐此不疲。炎热的夏天,村庄周围的几个坑塘,就是最好的天然浴场。那时,小孩子们可以光着屁股,在岸边柳树底下,头上戴着柳条编的草帽,撅着或白或黑或半白半黑的肚子,总是会像一个个顽皮的大青蛙受了惊吓似的,急不可待地猛猛跳入坑塘里,扎猛子、打水仗,快活至极。那时坑塘里的水几乎透明,浅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底,可以望见摇头摆尾自由自在游泳的鱼。还会听见芦苇丛里鹅鸭不时嘎嘎地叫,当我们悄无声息地游过去,想来个偷袭时,它们就会很机敏地扑棱棱飞跑,等你游离了草丛后,它们又会飞回来,依然嘎嘎地叫着,就像是调笑我们无能似的。最爽的事,便是在水里吃西瓜。一般是先把西瓜扔在水里,让它漂浮在水上当成“水球”,被推过来,抢过去,最后玩够了,就会用拳头砸开,一人一块把西瓜吃掉。玩累了,我们还会一边比赛仰泳水平,看谁在水面上漂得时间长,一边静静地仰望着天空里的云彩,白云一会儿是马,一会儿又变成骆驼,让人充满着好奇和遐想。但惬意、高兴、好奇之后,等到出水上岸,内心也会充满着担心和后怕的。
因为我们没有经过家长和老师批准,而是偷偷去坑塘里游泳的,一旦被家长和老师发现,挨打或罚站总是少不了的。为了掩盖偷偷游泳的事,我们都会用清水尽可能地洗去身上的污泥,然后站在太阳底下,一边跳着蹦着,一边大声地喊:“光屁股,快点干,千万不能被发现。”等到身上、头上的水儿晒干后,我们才敢去上学校或回家。尽管做得很隐秘,但仍逃不过老师和家长的火眼金睛。他们发现可疑情况时,总有方法检验我们,首先让我们伸出胳膊,然后用指甲一刮,就会出现一道白印儿,偷偷洗澡的事儿立马露了馅儿,轻则挨顿训斥,重则可能会挨顿打。当时很后悔,可两三天过后,一想起玩水的美劲,我们又会故伎重演。这也许就是坑塘的魅力使然吧。
是的,村庄的坑塘真的充满了魅力。它除了是一个玩乐的天堂外,有时候我觉得它还是一面镜子,白天映出天上的流云和鸟影,夜晚照出银河的月光和星辰。清新的早晨,有姑娘来坑塘边,看着水里的荷花,扎着自己的麻花辫子,时不时低下头,看着水中那张白里透红的脸。那是谁的面孔呢?这么美,比旁边的荷花都要美上好几倍,不,是好几十倍呢。看着看着,那张俊俏的脸慢慢就变幻成一张小伙子帅气的脸。是谁呢?姑娘不说,只是把辫子扯过来含在嘴里,羞羞地笑眯了那双丹凤眼。
有时候,我觉得它又是一个舞台。黄昏时,坑塘里的小鱼们不安分地跳出水面,带着水花,来个漂亮的空中转体,激起一圈圈涟漪。蜻蜓也喜欢在这时来凑热闹,总是以优雅的姿态,轻轻地掠过水面,快乐地与水嬉戏。静谧的夜晚,呱呱的蛙鸣此起彼伏,划破了夜的寂静。尤其是雨后,蛙声阵阵,噪声喧天,大人们称这叫“蛤蟆吵塘”。它们吵什么?有的说,它们是在争论水是怎么来的。也有的说,它们在唱“下雨了,水涨了,今年粮食满仓了”。黄昏鱼儿的欢腾,蜻蜓的舞蹈,还有雨后的蛙鸣,不就是一场曼舞高歌的文艺晚会吗?
有时候,我还觉得它就是一幅古画。坑沿四周种着低垂的柳树,长满着鲜嫩的青草,坑塘内芦苇轻摇,蛙跳鱼跃,鹅鸭拨波,水色潋滟,再加上村妇们棒槌敲打衣物的画面,无不让人流连忘返。它用它那充满灵性的魅力,呵护着人们的美好向往;它用它那清澈明亮的眼睛,洞察着村庄的前世今生;它用它那汩汩流淌的乳液,滋养着村庄的每个生灵。
村庄里的池塘——我童年的那些坑塘,给我带来的甜蜜记忆,让我一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