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

我从一个安静而美好的夜晚开始读孔会侠博士的《李佩甫评传》。她长期致力于当代文学思潮和作家论的研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评论风格和语言腔调。这部作品突出体现了三个明显特点：

一是立体式、全视角的宏观格局。写《李佩甫评传》时，孔会侠就像一位摄影师，从点、线、面不同的视角切入，立体式、全方位地展现了李佩甫一生的思想和文学发展历程、思想深度和人生高度。

从“面”的角度看，孔会侠的视野既广阔辽远又贴近现实。她把李佩甫及其作品放在文化背景下，以中华五千年的文化滋养为背景。比如她讲李佩甫出生地许昌的人文历史风情，这些看似“扯远”的话题，其实都在为后来分析李佩甫的作品作铺垫；阔及中外文化的对比，作者不把视野局限在李佩甫一个人身上，而是放眼河南作家群、全国作者及国外文学的洪流当中，如同不断拉伸的镜头，我们随着作者视角所及，看到了不同层次的文学发展态势，有一种“心”被不断撑大的感觉。然而，作品只有扎根于现实的土壤才会有生命力。作为小说家的李佩甫如此，作为评论家的孔会侠也不例外。

孔会侠的评论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还是李佩甫那些接地气的人生故事，尤其是写中原人的生活细节，这同样是一个“面”，但这是作者定格之后的“特写场面”，中原人的风土人情和文化滋养都成为李佩甫文学作品里的“料”，也是孔会侠分析和定位李佩甫作品的一个基调和底版。同时，会侠在分析李佩甫作品时，还有诸多“横切面”。比如，她分析李佩甫的小说如何开头，一连举出了李佩甫十多部小说的开头，进行横向对比，由此总结出其中隐含着创作主体的结构秘密，让这部评论显得内容宏远且思想深刻。

从“线”的角度看，孔会侠生动呈现了李佩甫思路升华、文学飞跃的螺旋式发展道路。她用纵向研究的视角，梳理了李佩甫的一生成长及文学创作过程。从附录二《李佩甫生平年表》可以看出，会侠是一位严谨善思的学者，她能够在这部评论里如数家珍地述说作者的生平事迹和分析其作品，这都是建立于她做了扎实“功课”的基础上。《李佩甫评传》有一条贯穿始终的清晰线索，就是到李佩甫从“小脏孩”到“大作家”的华丽转身。孔会侠把李佩甫的65年人生放在岁月的河流中去考量，她既发现了作者人生思想不断升华的历程，又清晰勾勒出作者在文学道路上留下的坚实足迹，同时也领悟了很多值得自己和读者珍藏、借鉴的人生感悟。于是，会侠就顺着这样一个线索把文字铺陈开去，生动而真实地展现了李佩甫的文学发展“光谱图”。

从“点”的角度看，孔会侠对作者每个人生关键点和重要作品都进行了深度解析。会侠重点分析了童年对李佩甫的影响，不仅用一个章节《童年的“小脏孩”》对作家的童年生活进行深入细致的描述，而且在附录一《李佩甫访谈》里，重点关注了这个问题。从心理学角度来讲，童年是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童年形成了人生脚本，对这部分深耕细作，自然会增强文学评论的深度。同时，孔会侠还聚焦李佩甫文学创作的“转折点”，对每部作品进行精要评述。她说，作家成长都有节点，突出几个作品，形成于认识突破和写作风格的突破。对于李佩甫的《羊的门》、《城的灯》、《生命册》等作品，会侠也都进行了点睛式的评论，通过梳理重要作品对作者的影响，李佩甫文学发展历程一下就清晰鲜明起来，这对读者非常有启发和借鉴意义，这也正是写评论的要义所在。

二是用“催眠式手术刀”进行深度解析。会侠在讲座时说过，每一位作家都要有自己的语言“腔调”，作为评论家的她也形成了自己的“评论腔调”。她的语言风格像粘有“麻醉剂”的手术刀，温婉中闪耀着犀利的思想火花。

说她粘有“麻醉剂”，是因为她的语言极具催眠引导性效果，让人产生一种阅读的快感，不由得被她带着走。有时候，想停都停不下来。因为语言是一种能量，当语言成为深刻的思考载体时，语言就显得格外有张力和延展性。

说她是“手术刀”，是因为她对李佩甫的思想和文学作品的剖析像锋利的刀子那样见血见肉、深入骨骼。她结合对李佩甫作品的分析，对其思想进行了萃取和提纯，并由此总结出诸多“金句”。承载着会侠深刻思考的“金句”很多，有对李佩甫思想的审视和总结，也有对其思想和文学局限性的探索和反思。同时还有对作品人物图谱的描绘和人格分析，这些都是让这部评论出彩的关键之处。评论者的思维深度和广度决定着一篇评论作品的质量，会侠是带着思想的犁铧耕耘的评论家，因此，她的作品才能够具有麻醉式的催眠效果，也能够像心灵手术刀那样直击人的灵魂。

三是贴近作者灵魂进行探索与思考。自2003年的某一天下午，会侠读到李佩甫的《黑蜻蜓》，产生心灵的共鸣和情感共振之后，她便把研究的目光锁定在李佩甫及其作品上。从此，她张开思想的触角，捕捉任何与李佩甫有关的信息，不仅特意登门拜访，而且走访李佩甫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任何有关信息都会触动她的神经、引发她的思考，这便为她写出好评论作品打下坚实基础。《李佩甫评传》之所以写得接地气，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评论者与作者的灵魂同频共振。由于孔会侠和李佩甫同是生长在平原大地上的老乡，相同的文化背景让会侠对李佩甫生活细节的描述驾轻就熟，对其他思想行为感同身受，引发思想的共鸣和激荡。

会侠说过，评论家和评论对象是可以互相滋养的。会侠以写《李佩甫评传》，完成了自己的思想整合和升华。我认为，在整部评论中，实际是有两个会侠存在：一个是作为评论家的会侠，她以观察者的姿态存在，客观、理性地对评论对象进行着解析和描述；另一个是与作者“共情”的会侠，是她的老乡和好朋友，时刻感知着作者的人生起伏、思想和灵魂的律动。因此，雷达说她“贴合对作家和作品的理解与把握，写得平易松弛，渐趋舒展从容，类似随笔”。这也是此部评论的与众不同之处。

正是因为会侠贴近着作者的灵魂进行探索与思考，最终完成了与作者的思想同步升华。她说：“以前，我以为，作家的根本区别是才华，是才华决定了作品的艺术生命。可现在，尽管我仍然认为才华是作家写作的必然基础，可我开始怀疑，且越来越坚定地认为，比才华更重要的，是作家的情感和态度。再好的才华，没有与之匹配的情感态度的保证，就不会有多少实现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