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王晓景
一
冬雪未消,村子的春天就被“打闹台”的锣鼓声叫醒了。
看戏是春日里最隆重的事。乡下没剧院,也无茶楼,简易的台子在空地上一搭,挂上墨绿色的幕布,天空就明媚了起来。演员们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脚蹬登云靴,或踩绣花鞋,踏着拍子,踱步来到台前,浑厚清亮的唱嗓一开,庄稼人的热情就全在一片叫“好”声里。
台下看戏的多是老人,一色核桃皮的脸上,漾开一片十八岁的春光,连那灰扑扑的棉袄也染上了戏服的色彩。花旦咿咿呀呀浅吟低唱,还有吹唢呐声,拉二胡声,断断续续,悠悠扬扬,像春风如清泉,在田野上飞,在街巷里淌。
二
春风着意,先上小桃枝。旧年的藤也绽出鹅黄的新芽,如满天繁星。
塘里的水,像经谁点拨,活泛起来,通透碧绿,让人不能相信冬天里的它如灰蒙蒙的石头一般。远处旷野也不再黝黑着脸,开始变得鲜艳明媚,如少女的脸。午后去邻家串门,看到院落里一大篮子的鲜花,有玉兰、梅花、樱花,堆放随意,又隐约透着传统生活的审美。
行于野外,看桃花红、梨花白、菜花黄,棉布的袍子上会沾染丝丝的花香,心情也会愉悦起来。难怪吴越王钱镠虽目不知书,却知在春日给夫人寄信嘱其“陌上花开缓缓归”。
三
被冬日消磨掉的爱、耗费掉的元气,会在吃一口春天后复活。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和谷雨,都有应季的吃食。春韭、香椿芽、榆钱儿这些个脆嫩嫩、绿油油的鲜物,随手得之于田野上、沟渠边、树梢头,挟着冬日积攒的灵气,无须耗费太多的物料人力,绰水后凉拌或炒蛋,便是人间至味。让人嘴里嚼到春食曼妙,体内生出抽芽拔节的渴望。
嫩柳叶也可食。听说淮扬菜里有个“软炸一枝春”,就是以嫩柳叶裹面糊油炸……听上去就很风雅,不知吃到嘴里是怎样一股春日的清新鲜嫩味道?
四
晚上,枕边宜放一本清少纳言的《枕草子》,触摸千年岁月留下的舒缓、清雅和淡然。
春日里,一切都是新的,一切总有可能,着锦的日子好像可以为所有故事的初始提供一个完美的入口,不论是尘世流光里的草木花虫,还是男女之情,都是赏心悦目之事。上元节的盛大烟花里,太平公主碰到了薛绍,南陈徐德言与妻子乐昌公主“破镜重圆”;上巳节的芳华繁盛下、曲水流觞旁,王羲之酒后神笔《兰亭集序》。
人与美好事物的联结是天生的。用好声音供奉耳朵,好颜色取悦眼目,好食物祭拜脏腑,好文字抚慰心灵。春日似露水般的短暂,用美打底生活,心才不会在世事中消磨蒙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