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军
郾城区第一实验中学内有一形状像塔的石碑，因下面雕刻有蟠龙立柱，也叫龙塔，塔的四周曾刻满了篆文，当地人称之为“龙塔古篆”，被列为旧郾城八景之首。唐宋时这里有一座规模巨大的寺庙——彼岸寺，龙塔正是为纪念北宋时重修彼岸寺而立的。说起彼岸寺，当地人娓娓道来：杜甫在这里观看过公孙大娘舞剑，韩愈与李正封联句作诗，其诗被刻在寺庙墙壁上……
提起历代名人与彼岸寺，不能不提及北宋“三苏”之一的苏辙。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66岁的苏辙从汝南前往颍川，路过郾城，游览彼岸寺后写了两首诗。一首诗夸赞寺中的古柏，另一首则是《武宗元比部画文殊玄奘》，比部全称为尚书省刑部比训司，属尚书省刑部四司之一，北宋前期定员一名，为从六品上。此诗是苏辙观览了寺中武宗元所画的文殊菩萨和玄奘壁画而写的，前四句大意是，画佛道教题材的，前朝顾恺之陆探微并称，盛唐时则是吴道子和他的弟子卢棱伽享有盛誉，到了本朝时，只有武宗元可相提并论，所画的画将长留人间，成为范本。诗中提到武宗元，则是有着“宋代吴道子”之称的大名鼎鼎的画家。
武宗元，字总之，原名宗道，河南府白波人，白波就是今天的洛阳市吉利区白坡村，北宋时河清县县治所在地。武氏家族世代学习儒学，偏偏武宗元喜欢绘画。童年时，随父亲武道拜访河阳人王随，被王随大为赏识。成人后，王随把外甥女许配给武宗元。王随后来官至宰相，按照宋代的规定，高官享有子弟、门生不经过科举考试就授予官职的特权，称为荫补。武宗元就因为王随的缘故被授予太庙斋郎这一荫补官中最低等的官衔。
武宗元走进官场靠的虽是关系，却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尤其绘画才能绝非一般。17岁时，王随让他给洛阳北邙山老子庙画壁画，颇为精彩绝伦。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宋真宗下诏修建玉清昭应宫，此宫工程浩大，历时七年才建成，房屋达三千六百一十间，是我国历史上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道教宫殿建筑。为给这座规模空前的宫殿绘壁画，朝廷下旨向全天下招募画师，当时有三千多人前来报名，被选上的只有百余人，武宗元独占鳌头，这百余人被分为左右二部，王拙为右部之长，武宗元为左部之长，总领壁画创作。
登封嵩山的中岳庙建成后，朝廷下诏让武宗元前往画壁画，当时有十余个名家一同随行。到了庙宇，武宗元一人独占东边的墙壁，其他的人画西边壁画。十余个名家高手还没商量好，只见武宗元画了一个长脚、头戴包头软巾、手拿鼓槌的人，这些名家按捺不住，笑开了：“皇上下诏让你前来，就画一个人？”武宗元回答道：“这就不是你们所知晓的了。”等到武宗元画完，只见上至大大小小的臣僚，下到干各种杂活的奴仆，分布得恰如其分，形象飘逸生动，名家们这才心服口服。
武宗元曾在西京洛阳上清宫画三十六天帝壁画，因为赵宋王朝为五行中的火德，武宗元就动了点小心思，有意把赤明和阳天帝画成宋真宗父亲宋太宗的模样。大中祥符四年（公元1011年）三月，宋真宗祭祀完汾阴后土祠经过洛阳，来到上清宫观看壁画，忽然看到赤明和阳天帝画像，惊叹道：“真像先帝呀！”赶快命人摆几案焚香再拜，伫立了很久，连连惊叹画笔之神妙。北宋诗人、三度为宰相的张士逊为此写下诗句“曾此焚香动至尊”。
武宗元并不常常作画，即使贵人名臣经常奔走其门下，向他求画，武宗元也不轻易许诺。京师富商高生有画癖，与武宗元交往十余年，想得到水月观音一轴。武宗元答应了，三年后才画成，拿着画去拜访高生，这时高生已去世，武宗元只得焚画哭泣离去。宰相张士逊过生日，武宗元献上消灾菩萨二轴，张士逊特意把画挂在千岁堂里，格外珍视。
北宋的刘道醇与武宗元多有交往，曾在其家欣赏过五代后梁洛阳画家张图画的《十王地藏》、南唐画家郭权辉画的鹞子。刘道醇著有《宋朝名画评》一书，内容为五代末至北宋初的名画家小传并予以品评，其评价历来被认为公正得当。在此书中，刘道醇把画作分为神、妙、能三品，每品又各分上、中、下，武宗元的画被列为神品下。北宋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编撰而成的《宣和画谱》也说武宗元“笔法备曹吴之妙”，曹吴是谁？曹仲达、吴道子。“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二人可是绘画史上响当当的人物，武宗元的画作兼具二人笔法之神妙，可见评价之高。元代的汤垕则直呼武宗元为宋代的吴道子，而武宗元为模仿学习吴道子也确实费尽了心力。武宗元曾在洛阳广爱寺看到吴道子画的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大像，就杜绝人事十多天，专心刻意模仿，将其绘成小幅，最终画出的与大像相比，无论神采，还是细节，都惟妙惟肖，不差毫厘。
武宗元最后官至虞部员外郎，皇祐二年（公元1050年）去世。虞部司员外郎属尚书省工部，为从六品上，此职衔仅为发放俸禄的依据，用现代的话说是虚职，并不理事。北宋一朝，官制共有九品。有些画家终其一生仍在八九品的位置上徘徊，如此说来，武宗元的官职并不太低。
让我们再一次提及苏辙。写下《武宗元比部画文殊玄奘》这首诗两年后，68岁的苏辙又写下《画叹》。苏辙由衷的感叹，武宗元学吴道子画佛、菩萨、鬼神，北宋的另一名画家燕肃学王维画山川水石，颍川的寺庙里常常可以看到，而世俗之人并不珍视，却独独看重赵生、董生。殊不知，这二人的画虽工而俗气，并无古代名画之意趣。哎，武宗元燕肃仅仅离世五六十年，可谁人还知道呢？庸俗的赵董二人却浪得虚名，真乃可惜可叹！
除了上面提到的寺庙道观，武宗元还在洛阳南宫三圣宫东壁画有十神太乙真君，每幅都有一丈多，在河南府广福院画回廊壁，许昌龙兴寺北廊有《帝释梵王》，经藏院有《旃檀瑞像》，都称得上是神奇绝妙。北宋宣和年间，宫廷御府还藏有其《观音菩萨》《天王图》等十五幅作品。
画作真迹因其唯一性流传下来难上加难，壁画则会随建筑的损坏、消失而了无痕迹。苏辙在《武宗元比部画文殊玄奘》一诗中就曾惋惜，当地人对武宗元所画壁画不够爱惜，风雨侵蚀，颜色已接近于无，而此时不过距武宗元离世五十余年。“画圣”吴道子一生杰作无数，但无一幅流传下来，有着“宋代吴道子”之誉的武宗元是否也难逃此厄运呢？流传至今的绢本《朝元仙仗图》，内容是东华与南极两位帝君带领众仙官、侍从、乐伎去朝拜老子，老子为道教最高的神，唐朝时被封为太上玄元皇帝，朝拜老子也称为朝元。画中有八十七个神仙，姿态各异，神采飞扬，最初传为吴道子所画，后经元代大画家赵孟頫鉴定为武宗元的作品，是为壁画粉本。所谓“粉本”，就是为画壁画所绘的底稿小样，但是否确为武宗元所画，至今仍有争议。“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武宗元如无真迹流传下来，这才是真正的可惜可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