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
说起古代的战争,似乎总离不了“狼烟”二字。那是古代特有的“战事”信号:白天发现敌人进攻,烽火台上升起狼烟;晚上发现敌人来袭,烽火台上点起篝火。但凡狼烟升起,也就意味着敌人来了,国家有危机存亡之虞,全体国人要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起身迎敌。大家熟知的比较早的狼烟故事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周幽王为了讨得爱妃褒姒的欢心,将烽火台上“全民总动员”的烽火狼烟当作讨好美人的游戏,如是者三。治下的各路诸侯屡次上当,放松警惕,结果敌人真的到来时无人应战,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留下“幽王烽火戏诸侯,褒姒一笑失天下”的故事。《史记周本纪》说周幽王“为(褒姒)数举烽火”,推测褒姒更喜欢夜里的烽火景观,尽管没有提到狼烟,但其功用与烽火是一样的。
古人用于示警的烽火狼烟所用的材料,此前的解释似乎并无二致:烽火点燃的是柴草,狼烟是狼粪燃起的烟雾。对于后一句,有的还特别提示,狼粪点燃后产生的烟雾大,所以古人用狼粪。
笔者对于前半句没有异议,对于后半句则甚觉可疑。
首先,我们知道,狼是肉食动物,肉食类动物的食谱和自身的消化系统决定了其粪便具有不易燃烧的特性。如果古人一定要用动物粪便作为烟雾制造物,食草动物的羊、牛、鹿和杂食动物的猪、鸡、鸭粪便的可燃性要比狼粪强得多。
其次,狼粪的获取要比食草类动物粪便困难得多。作为肉食动物,狼以食草类动物为食,要维持一个平衡的生态系统,一只狼一生要吃掉无数个羊、牛、猪、鸡等食草动物或者杂食动物。何况,在食肉动物中,狼仅仅是其中的一种。狼之外,还有虎、豹、豺、熊等。这就决定了食草动物、杂食动物的粪便要比肉食动物的粪便多得多;在肉食动物粪便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才是狼的粪便。人们放着比狼粪多得多的牛、羊粪不用而专拣狼粪,不合情理。
再次,要获得狼粪,一定要到狼群活动频繁的区域,而接近狼群就意味着将自己置身危境,有命丧狼口的可能。放着其他安全的办法不用,反而冒险去取狼粪,难以让人理解。
最后,没有任何人或者单位能够通过实验证明狼粪燃烧后产生的烟雾,比其他动物粪便产生的烟雾更为浓烈而独特。
据此可以说明“狼烟”与“狼粪”并不相关,但还不能解释古人为什么将“狼”和“烟”联系起来叫作“狼烟”。
要分析这一问题,先看与“狼”相近的“浪”字。
“浪”,《说文解字》上解释为“沧浪水也,南入江”。特指是一条向南流入长江的河。《新华字典》解释是“大波。像波浪起伏的东西”。即“浪”的本义应该是形容水面因风或其他作用引起的有规律的起伏或动荡,由“浪”构成的双音节词也含有此意,比如“波浪”“声浪”“浪笑”“浪线(曾经的标点符号的一种)”。按照造字规律,“浪”字由三点水和“良”字构成,“良”是表示读音的偏旁,三点水是表示意义的偏旁,这个字是形声字。考证与“良”字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大多有和“浪”相近的意义——有规律的起伏或动荡:“踉”字有跳跃的意思,“悢”有情绪不平稳、起伏的意思,“琅”是指玉石撞击发出的悦耳的声音,而悦耳的声音一定有规律性,“朗”也是指悦耳的声音。上述几个字都包含“有规律的有起伏的”意思,而狼昂头嚎叫的声音相对于狮虎猛兽和牛羊牲畜则更悠长且具起伏感。
无论是“狼”还是“浪”,都具备“有规律的有起伏的”特征,不同之处一个是声音,一个是外形,将这种特征用于野外高处烽火台上的“烟”,就具备了缥缥缈缈、随风舒卷的可视感和立体感。至于字形是“狼”还是“浪”,已经不那么重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浪烟”而说“狼烟”?作为预报敌情的特殊手段,此处的“烟”和做饭产生的袅袅炊烟性质迥异,和“敌人”则密切相关。将敌人与野兽“狼”联系在一起,似乎比“浪”来得更贴切,尽管“浪”可能更形象化。
敌人永远是和野兽划在一起的,“狼”和“烟”联系起来也很自然。说到底,尽管“狼烟”摆脱了狼的排泄物的嫌疑,还是和“狼”这种野兽拉扯上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