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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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1日 星期

青色的岛


■特约撰稿人 王剑

很喜欢青岛这个名字。青岛,青色的岛,蓊郁,秀气,带有一种温润的生机。有人视岛的形状,称其琴岛,这在诗意之中,又笼上了一丝古典和浪漫。

我第一次看海就是在青岛。那时我还是单身,背一个双肩包,来去无牵挂。走在五月的海风中,大海就像是我的前世情人,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千万年。我喜欢这份独自看海时的心情,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把我包得很紧。

站在长达2000米的栈桥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和空远。五月的海,仿佛特别的绿,特别的可爱。看一眼岸上的树叶,再看一眼海,这才明白了什么叫作“春深似海”。大海的绿随风波动着,映着片片阳光,映着左右翱翔的海鸥,不由让人想到南风吹起的麦浪。一艘白色的渔轮,挂着一叶白帆,从远处驶来,船儿在海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迷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湿咸,几片薄纱似的轻云悠然飘过,让人恍然走进了童话世界。

回到沙滩上,索性赤着脚,走向了大海,我很想拥抱那片深绿。海水一次又一次冲上来,沙滩上留下清晰的纹路,脚踏在纹路上,软软的。海水漫过我的脚踝,退下去的时候,我能从脚心里感觉到细细的沙子在不停地流走,仿佛千万只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我。我惬意地享受着大海给我的馈赠,心想,假如自己变成了大海里的一朵浪花,随着大海四处去飘游,一定是一场奇妙的旅程吧?这时候,脚边卷过一团海藻,我捡起来看了看,又轻轻地把它放回了海里。它只属于海洋,就像我,就算再喜欢大海,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海里游动的一条鱼。

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小憩。这块岩石,让我看到了大海的桀傲和孤独。我寻思:千百年来,大海不厌其烦地冲击着岩石,它究竟是在寻找什么呢?我的到来,或者离开,能否减少它的孤独?如果它愿意,那就让我坐成大海边的一座雕像吧,和所有的岩石一起,偿还我前世欠下的情债。

第一次看海,我把一串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和一份美好的记忆留给了海岸,带走的是一挂珍珠项链。我觉得,项链上的每一颗珍珠都是一片海,闪烁着爱情的光芒,它理应被我钟情的女子戴在脖颈上。

第二次看海依然是在青岛。这时候我的身边则多了条尾巴——我的儿子。走在滨海大道上,风还在,岩石还在,大海还在,看海的我还在。而在大海一浪追着一浪的喧嚣声中,时间已然过去了十多年。

七月的青岛,雨下个没完没了。我们从海军博物馆的潜艇里出来,雨骤然停了。这时刚好有人上来揽生意,问坐不坐游船。我看看天,似乎要放晴了,就决定坐船到海上体验一下。船开了,船尾拖出两道V字形的白浪,翻滚着,延伸着。海岸远去,海面显得非常开阔,说不清海水的颜色到底是什么。正当我们沉醉于大海的壮阔时,天却突然下起了暴雨。刹那之间,海鸟惊叫着飞起,风裹着雨条抽向游船,翻滚的海水站了起来,怪兽般地扑向船头,船剧烈地颠簸起来。儿子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有点害怕,情急之下,我抱着儿子跑进了驾驶室。隔着舷窗,我终于看清了那肆虐的海浪,它们揭起一块又一块的海水,抡向天空。带沫的白浪激起蒙蒙细雨,飞洒下来,腾起阵阵烟雾,瞬间随风飘散。一簇簇涌起的水柱,在半空中喷溅起巨大的水花,似乎愤怒的火焰在燃烧,浩瀚的大海霎时成了战马嘶鸣的战场。不知过了多久,船挣扎着回到了港湾。下船后,我的双腿还在颤抖,这一次航行,让我切切实实地体验到了惶恐和绝望。

入夜,躺在离海不远的一个小旅馆里,我久久不能入睡。起初,海风很大,从耳畔传来一阵阵苍劲的呼号声,似群兽咆哮。我仿佛看到海浪汹涌而来,越过海边高高的石栅栏,撞击着我的耳鼓。我伸出手去,腥湿的海风穿过我的手指,夹杂着一路的风尘。后半夜,海浪终于小下来了,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它的心跳。可是,我分明又感到海的呼吸在窗棂间流动。旅馆在流动中慢慢漂移着,我宛若躺在一个大摇篮里,被一种母性的呢喃摇晃着,恬然进入了梦乡。

第二次看海,我真正领略了海的傲岸和强大。我想,这一辈子我是成不了海的,那就认输吧,我甘愿在海的上游做一条溪流。流动,不停地流动,遇到什么坎坷,就积聚自己漫过去,实在不行,那就绕过去,最终顺利到达我想要到达的地方。

青岛的福山路还有一片海,文学的海。

民国时期,有很多著名的文人来到这里,他们像一条条静水流深的大河,汇聚青岛,最终掀起了现代文学的滔天巨浪。

八关山北坡下,一条小巷内,是著名作家老舍的故居,1934年至1937年,他居住在此。臧克家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小门东向,一进门小院极幽静。一进楼门,壁上挂满了刀矛棍棒,老舍为了锻炼身体,天天练武。”老舍在这里创作了《骆驼祥子》《文博士》等一批优秀作品。在远离青岛的岁月里,他曾不止一次陷入对青岛时光的沉溺,他在自传中喃喃自语道:“安静,所以适合于写作,这是我舍不得离开此地的原因。”

“碧海青天,不寒不暑,绿树红瓦,可舟可车。”这是康有为在家书中对青岛的盛赞。站在康有为故居的小楼上环望,右侧几丈之遥即是一派葱茏的小鱼山,正前方是蔚蓝色弯月形的汇泉湾。当年康有为来这里时,已65岁,面对旖旎的山海风光,他发出了“青山绿树、碧海蓝天、天下第一”的赞叹,并在此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福山路1号是一座二层小楼,位于八关山山角。这是著名作家、戏剧家洪深的故居所在地。洪深于1934年到青岛,接替梁实秋任山东大学外文系主任。这位20世纪30年代的戏剧家,聆听着汇泉湾的涛声,写下了中国戏剧史第一部电影文学剧本《劫后桃花》,由当时的电影皇后胡蝶主演。

与洪宅一墙之隔,是沈从文的故居。当年,这位从湘西走来的青年,经诗人徐志摩介绍来青岛大学任教。这座二层小楼背靠八关山麓,临海而立,花岗岩立面,融合了德式日式两种风格,看上去颇幽静雅致。站在室内,可望见蓝色的海面和天际间浮动的云朵。由于住房条件较好,加之青岛气候温润,他精神振奋,创作颇丰。沈从文曾欢喜地感慨道:“一到海边,就觉得身心舒适,每天只睡3个小时,精力特别旺盛。”就在这里,他创作完成了《从文自传》《胡也频传》《八骏图》《记丁玲》《月下小景》等重要作品。也许是青岛的碧水青山让他忆起了故乡湘西,在青岛,他的代表作《边城》已经酝酿成熟了。

闻一多故居又称“一多楼”,位于青岛海洋大学校园内,一座土黄色小楼。1930年6月,闻一多应聘来到青岛大学,任教授、文学院院长、中文系主任。他寓居在这座德式二层小楼里,授课之余,开始深入研究《诗经》《楚辞》,还完成了《杜少陵年谱会笺》《离骚解诂》《诗经新义》等著述。青岛碧绿的海面,翻滚的波浪,苍翠的森林,呼啸的海风,无时不在激发闻一多的灵感。停笔三年后,他首次为上海的《诗刊》写下了长诗《奇迹》,此诗也是闻一多告别诗坛的压卷之作。徐志摩看了非常兴奋,说闻一多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出了奇迹”。

在小鱼山福山路一带,还有小说家王统照,海洋学家毛汉礼,教育家华岗,海洋生态学家朱树屏,生物学家童第周,物理学家束星北,历史考古学家王献唐,现代小说家杨振声,现代作家萧红、萧军、吴伯萧等名人的故居。文人墨客静思考、富构思、好郊游,这里正合他们心意。

走近这些老房子,近距离地品味它们斑驳的墙面,老旧的门楣,暗红的瓦檐和尖尖的屋顶,我们仿佛走进一片深邃的大海,文化的大海。我想,这笔宝贵的文化遗产不正是青岛亘古长青的重要原因吗?

来青岛观光的人似乎只注意到了欧式建筑的美,却很少会有人记得一百多年前的那部殖民史。

1894年,日本发动了“甲午战争”,清军先败于朝鲜,后败于辽东,接着丢掉了威海,北洋舰队全军覆没。1895年春天,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就签订了。一时间,黄海成了中国人倍感屈辱的伤心之地。面对黄海的怒涛,无数人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天问。

北洋舰队在反思,中国约1.8万公里的海岸线和6500多个500平方米以上的大小岛屿在反思,中华民族在反思。于是,一代代中华儿女前赴后继,一直在为勾画出海洋强国的梦想而不懈努力。他们付出的心血、勇气甚至生命,汇成了一片力量之海、意志之海、精神之海,足以让任何艰难险阻都黯然退后。

在海边,我看到一轮红日,正在从广袤的海平面上冉冉升起!青岛有幸,它将见证中国海军的坚定步伐,见证中华民族以海富国、以海强国、走向海洋文明的伟大复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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