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薛文君

这些年，我在读书过程中，学会了慢、品、悟。

慢读书，不是故意怠慢而是放慢速度。不再为急于知道结果而略去几章中间部分，学会漫步于故事的情节，随它自然流淌，此时的书，像一场春雨滋润每一处心田。放慢了速度，才能领略到细微处的精致，铺陈处的高妙。人到中年，我不再是一个被故事大纲牵着匆匆前行的阅读者。一本《红楼梦》我读了四遍，前三遍是在年轻时读的，最近又读了一遍，感觉竟与以往迥异。

记得第一次读《红楼梦》是在上中学时。那时候很单纯地认为这本书就是写宝黛二人的，所以看到有这两个人的章节就看下去，没有的就直接翻过，结果一本书看完只记得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悲剧，连贾府的人物关系都没有完全梳理清楚。后两遍再看时，还是流于整个故事的情节发展，关注几个主角人物，依然囿于盲人摸象的状态。

最近闲来无事，我便又打开这本经典书阅读起来。许是年龄的缘故，这次看得很慢，一天也就几十页但看得很细，时常会看到某一处时，又会翻起以前的章节相比对，如此下来竟得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比如刘姥姥这位不曾被我关注的小人物却深深震撼了我，她与贾母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两次进入大观园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差别。一个卑微而又睿智、藏精于拙、插科打诨、善良诚信的人物形象鲜活地跃入眼帘，而且以她作铺陈也丰满了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性格。所以感觉这次的阅读如同走进了《红楼梦》，与一草一木都有过接触，与每个人物都有过交融，仿佛她们就生活在自己身边，或是自己站在大观园里目睹着这些物是人非。

品，是更深一层的阅读。中年人读书往往把自己放入文字里浸泡，直到发酵然后溢散出琼浆玉液的醇香。年轻时读书很少有品的过程，更多的时间放在广度上，追求知识面多、涉猎范围广，却很少在深度上下功夫。而现在有了时间又有了选择，就容易在选择的书籍中反复把玩、品味，得其妙处时也会拍案叫绝。如读到李清照的《声声慢》时：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也许读一遍两遍时，这句诗也只是一句诗，但当我们反复品反复读时，仿佛耳边真响起“嗒、嗒、嗒”的雨滴声，似乎看到阴雨的秋日，一个孤独的妇人坐在窗边望着被雨打湿的梧桐发呆。她感觉自己犹如秋雨中的梧桐，黄昏的雨，一滴一滴击打着寂寥的心，让她越发生出愁思与哀伤。这种场景怎能让作者不动容？又怎能让阅读者不动情？每每读到此处，我又会想起贾宝玉在冯紫英家的宴席上所唱的《红豆曲》：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这“捱不明的更漏”该有多少忧思的事让心无法静，让长夜漫漫捱不过黎明。这些经典的文字，让阅读者品出无穷的妙味，而品是打开书籍的一扇门，让阅读者走进作者的灵魂与精神世界。

悟，是从量变到质量的飞跃。如果说读和品都还停留在作者的层面，而悟则是从作品中抽身而出反射到阅读者自我上来。中年人读书易悟，岁月的馈赠、生活的阅历让读者更容易从文字里寻到自己的影子，而与作品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同喜同悲。悟是思想的一种最高境界，一旦得悟，阅读者便能从纷扰中淡然，或是从苦闷中摄取无穷的力量来面对自己真实的生活。这也便是一部作品的真实使命：取之于生活，又让读者洗涤心灵后用之于生活，完成阅读与实践的华丽转身。

从这个层面上讲，选好书，读经典是非常必要的。一本好书犹如一轮太阳给予人无穷的正能量，而一本坏书则如一潭死水，充斥着腐臭和低俗，让读者辨不清善恶美丑，看不到人生美好的希望。

所以中年人读书要懂得选书，更要懂得读、品、悟。这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云：“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阅读会成为人一生的良师益友，阅读也是人一生的事情，读得多了，便会悟出些道理来。可见，读书不随年龄止步，更不因记忆力差而消退，只不过是不同阶段采用不同的阅读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