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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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20日 星期

绿色的项链


■特约撰稿人 邢俊霞

那一片绿突然就从我的记忆中涌了出来。是的,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嫂子新得了一条珍珠项链,半透明的肉红色,色泽自然、圆润。光泽是从珍珠内部发出来的,晶莹剔透,细看表面,光泽是有层次的,转动之下,偶尔可见环纹出现。握于手中,有爽手、清凉的感觉。真是一条上好的海水珍珠项链!

光泽从眼前掠过,掀开我深埋心底那一页又一页有关项链的记忆。也就是此时,那一片绿突然就从我的记忆中涌了出来。

两岁,正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却因为大妹将要出生,家庭与事业之间分身乏术的父母,无奈之下将我送往30公里外的姥姥家。

姥姥家住农村,一个依傍河堤、水草丰美的地方。姥姥姥爷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母亲参加工作、远嫁后,家里只有他们俩相依相伴。我的到来,填补了他们膝下的空虚,也由此,他们对我多有娇宠,让我四指不染阳春水,更别说下地干活了。

我在姥姥家住了九年,而后才回城随父母一起生活。后来,读沈从文的《边城》,萧红的《呼兰河传》,莫言的《檀香刑》,写的无一不是他们在故乡生活的记忆。而我,半个世纪过去了,每每谈起我的乡愁、乡情,潜意识里也多与姥姥家的这个村庄连在一起,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把他乡当故乡了。

然而,村里的小朋友却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我是他们口中的“外甥女”,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过的是和他们不一样的生活——他们会被家里长辈吆喝着照看弟弟妹妹,抽空要去地里薅草、放羊、搂柴火。薅草、放羊我懂,却不懂为什么把捡树叶称为“搂柴火”,问他们,他们笑话我,说我什么都不懂,连“搂柴火”都没听说过。后来才知道凡是能塞入灶膛点燃的,都叫“柴火”,像玉米秆、高粱秆、树枝树叶子之类。之所以用“搂”而不用“捡”,大概是因为柴火多而散弯腰捡拾比较麻烦,用一种叫“耙子”的农具,一搂一大片,快而且省力。

他们对我很是羡慕。我穿的是洋布衣,而他们穿的是母亲从织布机上织下的老粗布;我玩的沙包是五颜六色的,而他们的只有单一的黑色;我父母时常托人捎“小人书”给我,而他们却没有。

只是有一点他们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很羡慕他们的。他们的玩具来自天然,却又让我终生难忘,以至于我十一岁离开的时候,把玩具、小人书统统送给小伙伴,只带走了精心保存的那条绿色的项链。

项链是用红薯梗做成的。

红薯苗是我看着姥姥栽下的。迈过春天的门槛,仿佛一梦醒来的距离,红薯苗便以窈窕的身姿登临于夏日的喧嚣。新发的绿藤逶逶迤迤地爬向远方,远了,又远。藤上密密麻麻的叶子梗努力的伸展向上,长了,又长。

红薯梗做项链是有讲究的。掐掉叶子、撕去皮,但皮不能全部撕掉,要留一部分,这部分相当于留“筋”,在折的时候,折断骨头连着筋,梗断了,皮还连着,才能做一条完整的项链。

红薯梗清脆,一折就断。我试过好几次,折的节短,好看但容易断,折的节长,不容易断但看起来很粗糙。我想要好看的,红薯梗折了一条又一条,很快,地上就横七竖八躺着一大片残枝断节,而项链还仅存于我的意念之中。

姥姥笑了笑,坐下来,挑出一条最长的红薯梗,从一端开始撕掉表皮,但不是一撕到底,估计撕到半厘米长的时候折一节,再从有槽的一面撕下半厘米长,然后再折一节,一左一右,梗被折成许多的小段,由于有“筋”连着,看起来像被串起来的项链,然后把项链头尾处的皮缠绕在一起,一条完整的项链就做成了。

我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拿出来,戴在脖子上一会,就一小会。然后取下放进一个专用的小袋子里,宝贝似的。我很喜欢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的感觉:我因项链而美丽,项链因我而水灵。更深层次的原因具体是什么,当时也说不出来,直到有一次,听到刘若英在演唱会上的一段独白:“在我小的时候,我常常觉得只要戴上皇冠,自己就是公主;披上被单,我就觉得自己是超人,可以去拯救全世界。”当时,我很肯定,我当时的感觉也是如此。又或许那是一种梦想,有了梦想,项链虽然简陋平凡,心中依然有期待;有了梦想,才会在半个世纪的时光里念念不忘。

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越来越好,我首饰盒里的项链又多了几条。凝视这些样式各异的项链,一个轻轻随景而来的无端欢喜,和往事缠绕在一起,让千丝如瀑,随着风的流转、随着雨的潺潺,绵延而生动着弥久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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