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新杰
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童年时代,我们对过年的期待没有任何节日可比,这种期待,在进入腊月前就已经在心中潜滋暗长了。吃了腊八粥,年味儿便越来越浓,那颗骚动的心完全不能放在写作业上。好不容易盼到了学期结束,从学校领了通知书回来,考试成绩的好与坏很快就被年味儿融化了。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的生日,我们这里有祭灶的风俗。传说古人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要给灶王爷上供他最爱吃的糖。我们小孩子因此也能分享这种糖吃。这种糖名曰“灶糖”,实际上就是麦芽糖。刚吃时硬得硌牙,在嘴里越嚼越黏,换牙的时候很容易把牙粘下来。这倒不是痛苦的事情,只是别一不小心把牙咽到肚子里去。二十三还有干儿子给干爹拜年磕头的习俗,干儿子要给干爹送一只活公鸡。
过了二十三,家家户户便都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首先就是置办年货。那时家里都穷,但再穷也少不了要买几挂鞭炮;肉也割回来不少,大块儿小块儿的;有钱的人家还要买些各色的糖果、瓜子、花生。为此,今天去集市,明天上县城,乐此不疲。其次,要蒸馍,花卷、包子、馒头,一锅一锅地蒸。我那时多负责烧火,为了早点儿出去玩,便问母亲还得蒸几锅,是不是蒸了这锅便没了?这便犯了忌讳,免不得要受几句训斥。
除夕到了,上午没什么多余的事情,主要就是贴门画贴春联。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鞭炮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直响到深夜。饺子出锅后,我匆匆吃完便和小伙伴们相约去拾鞭炮,把身上各个兜儿里都装得满满的。有时误捡了还在燃着的鞭炮,在手里炸那么一下,顿时手便麻木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小孩子往往是被鞭炮声叫醒的。起床时,穿上母亲辛苦一冬做的新衣服、纳的新布鞋,觉得格外神气。
从初二开始,之后的几天里便是走亲戚的时间。姥姥家是必去的。到了姥姥家,我便和表兄表弟们凑在一起走街串巷地疯玩,直到中午饭快做好的时候才回去。大人们便开始忙着给孩子发压岁钱,一般都是五角、一块,两块以上的便很少了。走一趟姥姥家,往往能得到十块左右的压岁钱。装在口袋里觉得自己很富有,仿佛自己就是大款似的。但这些钱在口袋里还没有捂热,便被母亲软硬兼施地给要了去,弄得我特别不服气。好在她还能给我留一点儿。之后,再去别的亲戚家,比如姑姑、舅爷家,能意外地得到点儿压岁钱后,我便不敢让母亲知道了。这些钱,我悄悄地存在小金库里,以备“不时”之需。
开学没几天,元宵节便到了,吃元宵自然是少不了的,香甜软糯的元宵可是我童年记忆里的美食。而最使我难忘的是那童年的纸灯笼。纸灯笼里插一根小蜡烛,点燃了用小木棍挑着,便是元宵夜里的精灵。大街上到处都有纸灯笼,闪闪烁烁,像天上的群星一般。有大人故意装坏逗小孩子的,会给那挑着纸灯笼的孩子说:“你看你看,灯笼下面有条虫子。”于是那孩子便把灯笼翻过来看。结果蜡烛一歪,瞬间让纸灯笼变成了火球。那孩子便知道上当了,大人则哈哈坏笑着走脱了。有好事的人,还在街里立了灯山,成百上千根蜡烛在灯山上闪烁,煞是壮观。还有各形各色的烟花,在街上这儿一朵那儿一朵地开放,亮光映照着一张张兴奋的小孩子的脸——孩子们都是近距离地观看,大人往往主动退在一旁。元宵节氛围往往会向后延长一两天,但过了正月十七,街上便没有灯山了,也没有提着灯笼走的孩子了。
元宵节一过,春节的大幕也就缓缓拉上了,大家也都各干各的事儿去,家家户户备的年货大多也都吃完了,生活又回到了如常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