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 绿荫 王要光 作
■特约撰稿人 吴继红
有些植物,单是名字就让人觉得陶醉:忍冬、百合、海棠、丁香、鸢尾、栀子、扶桑、合欢,勿忘我、夜来香、晚香玉、风信子、虞美人、木芙蓉……我喜欢这些植物,喜欢它们的名字。
喜欢芙蓉花,源于无意间读到的《楚辞·九歌·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待读到王维的“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时,更加对此花爱不释手了。芙蓉花开的时候是在秋天,细雨微斜,天气微凉,它却向寒而生,开得分外鲜艳。芙蓉花是平凡而寂寞的,很少人能懂它,选择木芙蓉一样的生活,就是选择了寂寞,如隐居山中“纷纷开且落”的王维。传说宋代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仙乡,开满红色的芙蓉,城主是宋代大学士石曼卿,人们说石曼卿就是木芙蓉的花神。比起石曼卿,我更趋向于把木芙蓉的花神想象为一个女子,一个有着一身傲骨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子。如果非得是一名男子的话,想来王维才更适合木芙蓉的孤傲吧。
有一种花叫“软香红”,是月季的一种。花紫红,瓣扇形,基部淡粉红色,花型中等,花萼长尖,花托杯状,盘状花,有浓香。我之前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这种叫软香红的花,香应该是很轻、很淡的,所以才软,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浓香型。记得台湾作家周梦蝶说“软香轻红嫁于春水”,这样的花兀自地开,一汪春水柔柔地淌,此情此景入眼入心,如何不醉人?
喜欢玉兰。玉兰又名玉堂,又名望春,“玉堂”二字读来很美,像某个虚构的地址,那应该是一个露水那样细小而短暂的月光之地,永远呈现瓷与绸的光泽,这样的地方,悠然恬淡,万物宁静。而“望春”这两个字则似乎乍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忍不住有语相问: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明明满腹心事满心思念,却偏偏不能言语,只能以眼神脉脉相向。以前陪老人听戏,隐约记得苏三的艺名唤作“玉堂春”,不知是否取之于玉兰花之意?现实里的苏三,应该像皎皎玉兰一样夺人心魄吧?她应该有烟霞一样的衣,桃花一样的妆,流云那般的水袖,层层叠叠动人心魄。兰本身已经是高雅入心,再加上玉色加持,这样的女子,让人只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也喜欢盛放的蔷薇,特别是种满蔷薇的小院,而更让我更念念不忘的,是西府海棠。西府海棠是宝鸡市的市花,宝鸡曾名西府。郭稹诗曰:“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海棠花开娇艳动人,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如晓天明霞,素有花中神仙、花贵妃、国艳之誉。如果雨后,清香犹存,花艳更难以描绘,历代文人墨客题咏不绝。宋代刘子翠用“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来赞,把海棠比作娴静的淑女;唐明皇将沉睡的杨贵妃比作海棠和解语花,因此海棠花又名“解语花”。梁实秋在其散文《群芳小记》中,将海棠放在第一个来描写,并且用了最多的篇幅来赞叹:“一排排西府海棠,高及丈许,而绿鬓朱颜,正在风情万种、春色撩人的阶段,令人有忽逢绝艳之感……我立在那一排排的西府海棠前面,良久不忍离去。”
每次从西府海棠开花的树下经过,我也总是忍不住心生欢喜。在我看来,西府海棠不但不妖媚,反而像一个天然去雕饰的清丽女子,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孤独无人见,华彩众人捧,她的美和韵不在花本身而在于花之外。她怀揣着秘密,她至死不渝,她守口如瓶,静静地一个人开到地老天荒……
前几天,太阳明晃晃的一个正午,我从一棵西府海棠树旁经过,痴痴地在花下呆立了好久。“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不早不晚,万千路上,我偏偏走到了这里,只为途中与这一树西府海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