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 丽

我从小就爱美，爱梳不同的发型、爱穿有小花和荷叶边的仙女裙、爱闻紫罗兰味的香粉和雪花膏、爱干净的床和摆满书的房间。我梦想着能拥有一双高跟鞋，梦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和床，梦想有一个摆着鲜花的大梳妆台，上面排列着各种香水和脂粉。但小时候，我那农村的家很穷、很小、很脏，一到下雨根本出不去门，院子里天天都有鸡粪、牛羊粪、猪圈的味儿。

六岁的时候，我到一个亲戚家玩，他家有人是工人，在城里上班。当看见他家梳妆台上的雪花膏时，我忍不住偷偷挤到手心一点闻，那是我爱闻的紫罗兰香。但当我回头时，发现了亲戚投来的鄙视的眼神，那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九岁的时候，妈妈把我留了一年的长发剪短了，这样，她就可以在繁重的农活之余多休息一会儿，而省去为我梳头洗头的麻烦，我为此哭了很久，一整天没吃饭。十岁的时候，因为没有漂亮的裙子，我死活不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而被妈妈痛打了一顿；还有一次，因为没有自行车，春节到十里外的亲戚家做客，结果在大雪中迷了路，冻得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旷野中无助的哭泣……

我小时候放过羊，夏天，那么热的天，我要让羊把肚子吃鼓起来，才好意思回家。那时，看着羊欢快吃草的样子，我觉得羊比我幸福多了，天天可以吃到最爱吃的食物，而我，只有春节的时候，才能吃到我最爱吃的肉。那时，我一点都不觉得羊有多可爱、不觉得乡村的景色有多么美、空气有多么新鲜，我想到城市去，再也不回来。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这是当时能跳出农门、拥有一份正式体面工作最快捷的方式，然后，我又自考了大专、本科，在北京的几所名校研修、学习，游览了泰国、德国、荷兰、法国……

现在，在外漂泊20年后，我选择回到故乡。夕阳西下时，穿着高跟鞋走在故乡宽阔洁净的乡间小路，看那西天的火烧云漂亮极了，看垂柳依依、湖水清澈，看倦鸟归巢，看牧羊的乡亲悠闲地赶着羊回家……“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现在，我从羊群中看到了诗意和乡村生活的自由闲适。

现在，我可以每天穿不同的高跟鞋穿行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现在，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我每个季节都有不少于十件的连衣裙；现在，我可以买各种香型的香水和化妆品；现在，我可以每天都去理发店洗头发，做不同的时尚发型；现在，我不再担心迷路，无论身处城市乡村高山森林大海，无处不在的网络会精准指路，而且，我有了自己的汽车，可以随时去寻找诗与远方……

生活中，有人问我：为什么现在回来？也有人问我：为什么要不停地上学、读书。

我为什么回来？因为我有了更多选择的权利和自由，因为只有在故乡，我才能体会唐诗宋词元曲里的乡愁，因为眷恋那种熟悉的感觉，因为我想看看故乡变美的样子，还因为心中那份感恩。所以，我回来了。

有位哲人说，这世上只有一种成功，那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那么，我毫不惭愧地说，我是成功的，我一步步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不是因为自己的优秀和本事，而是因为我的背后有我的国家，是国家抬高了我的高度。父母给了我们肉体的安顿，国家给了我们精神和心灵的依托，这样的人和人生，才是完整的。

■心灵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