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李 季

很多寂静的夜晚，我就着月光喝酒，怎么也喝不醉。那月光，像人世一样让人迷恋。

我相信世上有很多如我这般的人，平时沉默寡言，微醺之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长江之水，三峡大坝都拦不住。平时积攒下来的话，不说完不会罢休。而且，回到家还会又唱又跳，在家里人面前再表演一番。虽是文疯，听着也还可爱，但不变花样这样疯，还是会让人厌倦的。于是，渐渐地就减少了喝醉的次数。

朋友说我很难接近，我说那是因为没酒，喝醉之后，对着一棵树一朵花，我都可能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不过，对酒友的选择比较严谨，不是和谁在一起都会喝醉，再加上酒量还行，比别人先醉的次数相对小一些。虽说酒后吐真言，但酒后头脑都不清醒，那些掏心掏肺的真言又有谁能记住呢？

诗人布罗茨基《在但丁的阴影下》一文中有句话：“在一生的过程中，心理上的添置物变得比房地产更真实。”醉后的体验也是心理添置物之一，醉中的狂欢，醉后的孤独，都是最真切的人生体验。

布罗茨基在《论独裁》一文中说：“金字塔的稳定是很少依赖其尖顶的，然而却是那尖顶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一席酒宴，前面可能会平铺直叙，所谓文喝，稳稳当当地进行，但到了最后，总有酒量冒尖的凸现出来，势必成众矢之的。大家都热衷于看酒量大的人喝醉，于是往往那塔顶就先倒下了。我在酒席上倒是很少喝醉过，因为从来就不是塔顶，所以喝醉多是在三五人的小酒席上。朋友说我喝醉后看起来非常开心，有说有笑，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大鱼海棠》里说：“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没有酒，没有梦，长夜漫漫，该如何度过？可是，我们常常上半夜就把梦做完了，下半夜只好空着；我们常常前半生就把梦做完了，后半生只好空着。我们实在不应该就这样过完没有梦想的一生。

能够沉醉于梦的人越来越少了，其实好梦连连就是福，何必成真。周国平说：浮生若梦，何妨就当它是梦，尽兴地梦它一场。世事如云，何妨就当它是云，从容地观它千变。泰戈尔说：生命，轻薄不休，轻浮不倦。我需要用梦作镇纸，来压住这轻薄如纸的现实。

我的日子是孤独的酒杯，我不许它空置，它就会酒香依旧。人之所以为人，最大的愉悦是灵魂的愉悦，最高的尊严是灵魂的尊严。我已走到了中途，依然随时准备奔跑。

要么沉醉，要么清醒，但绝不麻木。仓央嘉措说，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喝酒更是闲而又闲的事。“我的家门是开着的，不要梦一般地走过罢。”这是泰戈尔对他爱的人说的话，而我想说给那些美酒和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