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伟
前几天,回家看望母亲,我走到大门口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心中不免疑惑。推开大门,走到院里,才发现母亲正在屋里看电视,不用猜,她肯定在看戏。母亲这一辈子与戏有缘,爱看戏、爱评戏,也爱用戏中的道理教导我们。
很小时,我就知道戏中的一些人物,当然是从母亲那里知道的。四五岁时,母亲经常说我不要和“淘气”一样,刚开始我不知道其中的道理,长大后才明白,“淘气”是曲剧《柜中缘》中的一个人物,憨直可爱,很讨人喜欢,但不太通事理。跟着母亲听《卷席筒》时,母亲总是拿苍娃为例,教育我遇事要机智,多想办法,要有一颗善心,不要像苍娃的母亲那样,自私自利,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最终害人也害己。
那时,生活水平普遍不高,电视很少,母亲就只能通过收音机听戏。每天晚上七点半,河南台会播放戏曲节目,这个时间就成了母亲雷打不动的听戏单元。酷热的三伏天里,傍晚时分,劳累一天的母亲,常常是边烙馍、边听戏,二姐帮着烧鏊子翻馍。只见母亲一边听着戏,一边拽面、揉面、擀面,转瞬之间,一张烙馍就做成了,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的迹象。那时,我总问她,怎么干一天活,也看不出她累呢?母亲笑着说:“听着戏干活,再累也不觉得累。”
天长日久,我跟着母亲听了很多戏,知道了很多名家名段,比如马金凤的《对花枪》《花打朝》《穆桂英挂帅》,常香玉的《西厢记》《花木兰》,申凤梅的《收姜维》《诸葛亮吊孝》。后来,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只要听到戏,我大都知道是谁唱的、主要剧情是什么。这都是当年跟着母亲听戏的收获。
当时在农村,除了用收音机听戏以外,还可以到戏台前看戏。我们村每逢农历三月二十五、九月二十都要唱三天大戏,这对母亲来讲,可是天大的好事。但母亲那几天还要忙着买菜、做饭、招待串门的亲戚,真正看戏的时间并不多。一般来说,三天的戏,母亲只能看一天半。在这一天半里,母亲真比“三夏”时节干活还忙,全家人吃过饭,她匆匆忙忙刷过碗筷,搬起凳子就往戏场跑,生怕耽误了看戏时间。外村唱戏,我们家不再招待客人,母亲就有充足的时间来看戏了。她总是叫上一门的婶婶、大娘同去看戏,走在路上,大家说些家长里短,谈论戏中的人物和精彩唱段,不断发出会意的笑声。看戏,是母亲那一代人最欢畅、最常见的娱乐方式,是当时乡村人最丰厚的精神食粮。
母亲不仅爱看戏,还爱用戏中的道理教育我们,处理家事。比如《七品芝麻官》中的县官唐成,经历了十年寒窗苦读,坐热了铁桌子、冷板凳,才有了科举考试的一举成名。母亲就以此为例,教育我和哥哥要好好读书,不要怕学习中遇到的困难,要刻苦学习,争取学出名堂。父亲当年做事有些武断,不爱讲道理,在厂里工作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母亲就给他讲《三哭殿》唐王的故事,当时贵妃的父亲被人打死,她悲愤交加,要求唐王为她报仇。唐王了解了事情经过后,知道贵妃之父仗势欺人,死有余辜,但他没有武断从事,而是放下皇帝架子,三番五次找贵妃谈道理,最后取得她的谅解,使事情得到圆满解决。这就启示人们,在生活中,要以理服人。在母亲的劝说下,父亲的处事方式有了一些改变。
在母亲的心目中,戏曲不仅是排忧解闷的娱乐方式,更是教人如何处世的教科书。母亲念书虽然不多,但她从戏剧中懂得了很多道理,并和戏结下了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