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土
每天清晨,不论我起得早晚,厨房里总是凉着一杯水,有时是白开水,有时是清火茶。
水是老娘准备的,她说早起一杯茶有助于健康,顺带着提醒我吃降压药。
老娘年纪大了,早几年就有认知障碍的迹象,这几年愈来愈明显。因为患病,她总是休息不好。只要坐下,一准儿会打盹,躺到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尤其是晚上,只要我没在家,她总是不睡,说是不放心我。我让她放一万个心,她这边答应着,那边照等,让人实在没有办法。有几次,我半生气半开玩笑地对老娘说:“把我装在你的口袋里吧!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老娘听了,微微一笑,歪着头若有所思。
老娘出生在农村,姊妹6个,一生坎坷不断。过去,农村长大的女孩,从小就开始操持家务、下地干活。嫁给父亲后,她随父亲去了福建,在大山凹里待了十多年。父亲是医生,经常到山里巡诊,老娘带着我哥、我姐住在医院里。好在山里人淳朴,经常给我们送吃的,我们不再为饥饿发愁。
1974年,老娘随父亲回到了河南,响应号召去了一家乡镇医院。日子刚稳定下来,又遇到1975年8月的大洪水,那时我刚出生。因为洪水的原因,老娘的档案丢失,父亲跑了很多年、很多次,医院才把老娘重新招为集体工。这件事过后,老娘常嘱咐我说:“老百姓办个事不容易,你能帮的一定要帮,尽量让人少跑腿,更不能吃人家的、拿人家的。”
老娘虽然没上几天学,但她十分好学,在家坚持自学,能像在校学生一样无障碍阅读,直到现在还时不时翻开报刊津津有味地看个没完。老娘自认为没什么学问,所以对学习好、有学问的人特别喜欢和尊重。学习上,她对我们三姊妹要求比较严,可惜,我们几个学习都不太好,有点辜负她的期望。
老娘要强,她觉得不吃智就吃力,总之,得有点儿用处。年轻时,她在队上挣工分,从来不输给别人;到医院上班后,无论是当护士还是护士长,不懂就问,不会就学。
老娘这大半辈子,人生的伤痛也经历过不少。我8岁左右时,哥哥因高考失利,扒火车离家出走,差点摔死;我10岁左右时,老娘因病做了个大手术;2004年,姐姐被查出患有脊髓空洞症,多处求医未果,手术后,还时常被病痛折磨;2005年,哥哥突发脑溢血,39岁就走了……接连发生的不幸,使父母苍老了许多,为避开伤心地,他们搬到了漯河。
这几年,一家人的日子慢慢平静下来,老娘却老了,患病了。我想拼尽全力把老娘的病治好,找多名专家咨询后,得出一致结论:认知障碍是不可逆转的,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直到认不得人、记不得事。
在我看来,一杯水象征的是母亲透明而深沉的爱,它能帮我缓解疲劳,抚平伤口,提振精神。它虽平淡无奇,却让我一直感受着这人间至爱。作为儿子,我多么希望这份爱能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