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池玉枝

乔叶的中篇小说集《她》，是一扇窗，小而通向大，微而拓向广，引领读者认识女性、厘清生活、透视人性、思考人生。

语言活。她的小说看着轻松、舒适，小说会说话，人物会说话，说的是普通人的话，一看就懂，懂就想往下看。比如《良宵》，洗浴中心有一个搓澡工，前夫姓花，说要有了孩子，叫花什么的，带花的词语说出来一长串，我好奇，一一数下来有20多个，关键是顺溜，上下文意思还表达得那么贴切，并不是简单地把“花”拢一堆儿，前夫“花了心”，那场“花花事”“把她的心裂成了五花八门”。这些语言从身边熟悉的生活里滋生出来，有根，根上带土，把整篇小说支撑得生机盎然。

细节细。故事是小说的框架，细节是小说的血肉，细节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颦、一笑、一丝风、一朵云，通过描写有形的外在，呈现无形的内在。比如《黄金时间》，她的丈夫意外倒在卫生间，抢救病患的黄金时间是三小时，她隔着门缝看他，客厅与卫生间之间是汪洋大海，是他们20年婚姻生活的海。三个小时事关人命，她用其他事情填满了它，回忆，看电视，想婚前婚后的生活，谁出错，啥时出错，错在哪里，她仔细想起家里多出来的几根红头发，发根儿是白的，可见外来女人不年轻，她在心里早已跟他离了婚，她把黄金时间一寸一寸地花掉，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我看得入戏，每一个细节都合乎人物的个性，合乎人物心理走向，而不是作者自说自话。

情节精。精是从生活的沙砾中提炼出来的光彩和美好，合情合理，出挑靓丽。比如《煮饺子千万不能破》，她晚上在小区东门吃顿饺子，吃出一篇小说，多值，多有技巧。人物是她和店主他，只聊包饺子、吃饺子，聊到她大一大二时母亲包饺子叫她吃，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她不屑；聊到他10岁那一年年关去城里姨家借白面，母亲包雪疙瘩饺子，煮饺子千万不能破；聊到老外吃饺子，一个吃饺子剥皮，一个吃饺子吐核，一个误学别人拿饺子先蘸啤酒再吃。店主聊到饺子的一种配菜——荠菜，地里野长的荠菜，天地雨露滋润，鲜劲蛮横，不讲理；大棚里种的荠菜，鲜劲儿就俩字：规矩。但凡有生活阅历的人，自个想去吧，还能有比这更贴切的说法？这荠菜就像孩子，放养的和圈养的是不一样的，前者性格活络，后者有涵养，框在条条格格里。

给读者选择权。人生只有一次，唯一总会让人生出缺憾。但是，我们可以选择看乔叶的小说，看不同小说里的不同人，体会不同人的不同人生，用角色替换自己，自己走进小说，过多遍人生，酸甜苦辣，叱咤风云，乘风破浪，里外看个透、遐想个够。一个人可以是《她》里面的任何一个她、他，在《零点零一毫米》里，跟男人对话，跟道德、伦理、险境、绝境对话，跟流言和世俗对话，跟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对话；在《黄金时间》里，摆脱琐碎无聊的日常，跟恨了骂了一箩筐、一点情调都没有的那个人分道扬镳；在《妊娠纹》里，脱掉内衣外衣，审视自我，检点日常和非日常，从单面跨越到多维，剖析纵横交错的人性“妊娠纹”。

看乔叶的小说，就像一趟文学旅行，始于起点，恋于旅途，别急着看结果，中间很精彩。每个人都是作者，写人生这部小说，别着急写结果，把生这一部分写扎实、写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