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郎纪山
1970年农历正月,我刚七岁,正是入学的年龄,村小学的老师来到我家,通知我去上学。晚上,母亲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蓝布,在煤油灯下给我缝制了一个简易的书包。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书包。
记得当时教室设在村里一富农家的三间旧瓦房里。说是瓦房,其实就是那种“穿靴戴帽”(用砖扎几层根基,泥土墙,屋顶苫瓦)的简易房。屋里用麻秆或荻子掺着泥土垒砌了几排长条形泥桌子,算是课桌,一排能坐六七个孩子,凳子自带。后来有人形容那情形——“土屋子,土桌子,坐着一群土孩子”。
孩子们正是“踢死蛤蟆玩死猴”的年龄,年前穿上的新衣服如今不是挂烂了就是少了扣子。当然,女孩子要好些。男孩子们大多光着头,穿着“刷筒棉袄(没穿内衣)”,棉袄很脏,用大人们的话说就是“擦个火柴棒就能划出火来”。背的书包大多是用碎布头儿缝制的,条件差的干脆就用一个方形破手帕包着书,个别条件好的家庭买的是帆布书包。
我们班有一个叫苟儿的女同学,因兄弟姊妹多,入学晚,比我们大好几岁,排队时高出我们一头。她头发乱蓬蓬的,穿的衣服不是长就是短。每天上学,苟儿腋下夹着一个辨不出颜色、包着书本的破手帕,急匆匆地走着,老是迟到。还有一个父亲在镇上供销社工作的男同学,背的是崭新的黄色帆布书包,更令人羡慕的是书包盖布上绣着一颗红五角星,还绣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色大字。
能拥有一个绣着红五角星的新书包成了我的奢望。可惜,一直到我高中毕业也没用上。入学时母亲缝制的那个书包我一直用到小学毕业,脏了洗一洗,烂了缝一缝。有时看到别的同学换了新书包,我也向母亲嚷嚷着买新的。但书包没有买成,还受了母亲一顿数落。母亲说,学习好坏不在书包。学生比的是学习。书包再好,学习不用功也是白搭。
升入初中那年,书多了,作业本也多了,那个书包实在装不下了,在我的央求下,父亲狠了狠心到供销社给我买了一个普通的黄帆布书包,上面没有五角星,更没有红字。即便如此,我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有了新书包,上学时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把书包夹在腋下或揣在怀里,而是斜挎或直挎在肩上,腰杆儿似乎挺得更直了。
上了高中,我还用着这个已经洗得发白的黄帆布书包,但从未觉得自卑,因为贫寒的家境早已让我没有了虚荣心和攀比心。后来书包的挎带断了,我也懒得缝,一缠一捆,夹在腋下就去上学了。再后来,索性不用书包了,课本留在课桌斗儿里,只带着晚上学习的书籍,或掖于腰间或藏于袖筒儿。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每当看到小学生们上学时背着、拉着各式各样质地不同的书包,穿着名牌衣裤,车接车送,我就顿生羡慕:他们是幸福的,赶上了好时代!我知道:人不能选择自己生活的时代,也不能选择出生的家庭,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只要努力,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