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吴继红
那晚,我去远香塘访荷。
临出门时,月亮还完全躲在云里,时隐时现。一个人走在曲曲折折的木桥上,水面是田田的荷叶,微风过处,缕缕的清香忽远忽近。满池的荷叶静静的,青蛙也似睡着了,偶尔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短促而喑哑,像是梦中的呓语。我曾经看过摄影师拍到的鱼儿跳出水面吞食花瓣的照片,不知这深夜里是否有鱼儿会跳出来?
我曾在清晨访荷。去时,整个荷塘还一片寂然,若有若无的荷香忽远忽近,荷叶一大半还挺立着,另一小半已经匍匐在了水中,层层叠叠的荷叶中间露出了一支支黑色的莲蓬,荷花是一朵也没有了的,但那香气总让人疑心是不是还有荷花在偷偷绽放。被我的脚步惊动,一只黑色的大鸟一下子从密密的水草与荷叶丛里窜起,倏地飞向荷叶更深处。再往前去,忽然听得细微的叫声,原来是几只黑褐色的野鸭在呼朋引伴地嬉戏玩耍。我仔细数了下,竟然有六只。它们像武林高手,轻快地在荷叶和水面上凌波前行,忽而又潜入水中,只在身后留下一圈圈的波纹。沥沥下起了小雨,我沿着木桥往回走,想起刚看到的几只野鸭,水塘里却并没有它们的踪迹,不知道它们躲在哪片荷叶下避雨去了。
记得幼时的那个雨天,在邻村池塘初见一塘红荷时心头的那份悸动,我至今难忘。那一片浓到极致的绿,那艳到极致、鲜亮夺目的红,那珍珠似的悬于花瓣、戏于叶心的清澈水珠——小小的我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忘了呼吸、忘了言语。可惜那时的我还未读到“青荷盖绿水,芙蓉发红鲜”,没有读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没有读到“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长大后读到这些诗句,儿时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雨帘如画,茅檐低小,红荷如炬,那幅乡村雨荷图是怎样打动了一颗幼小的心啊!
婚后的一个夏日,我随先生回老家的途中,远远就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再走近,望见一方绿色荷塘——密密匝匝的绿叶密不透风,米白色的花冠硕大、饱满,花瓣晶莹细腻;翠绿的花茎挺拔、亭亭玉立;轻盈的蝴蝶在这绿与白的世界里舞蹈、穿梭……我看得出神,只想一头扑入那无边的绿色,化为叶面上那朵朵晶莹无瑕的白荷,和荷叶一起听风歌唱看蝶舞蹈。我悄悄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回家后找来净瓶插入。第二天一早,还未睁开眼,一股清香就扑鼻而来。我赤脚跳下床来到荷瓶前,惊奇地发现,只一夜时间,那荷花竟全开了,虽然只开了一天便凋谢了,但我意犹未尽,对荷更加喜爱。
那年八月,我专程去淮阳访荷。去时恰逢正午,寂静无人,我租了一条小船,荡舟其间,看碧浪澄清,白鹭翩然。荷风迎面吹来,云朵从头顶悠悠飘过,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想把他乡当故乡。摇船的老人说,今年淮阳的荷花开得不算好,加上我来时已过了花期,“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况到底没有赶上。
那一刻,站在远香塘的木桥上,喧闹了一天的小城,前所未有的安静。这一刻,这荷塘是我一个人的荷塘,月亮也是我一个人的月亮。想想莲花镇的荷,看看眼前的荷塘,我只想化作一条小鱼或者一只青蛙,在荷的脚下自由穿梭;或者,干脆化作一株荷,浅笑嫣然含香吐蕊,默默站在这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