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纪山

春节走亲戚在我们家乡也叫串亲戚。那时候走亲戚全靠两条腿，串比较远的亲戚一天只能走两家，从大年初二一直走到初七初八。故有乡谚“亲戚走到初五六，少蒸馍没肉；亲戚走到初七八，少豆腐没渣”。

那时候的春节，雪似乎特别多，天气也特别冷，路上满是泥泞。所以，一到亲戚家，长辈迎接住我们就忙不迭地说：“咦！大老远来了，赶快进屋里烤烤火！”烤着火，长辈问东问西、问这问那，亲热劲儿正像那堆燃着的火。说话间，长辈从衣兜里摸出一张一角或两角的毛票塞到小孩子手里说：“大过年哩，可不兴不要！等开学了买个铅笔买个本儿。”可别小看这一毛两毛钱，很多小孩子春节走亲戚就是冲着这来的。因为这些小钱是可以自己支配、不必上交给父母的，花几分钱就能买上一本好看的连环画。

那时，走亲戚大多提一斤用面粉、白糖、糖稀等原料做成的果子。这果子甜香酥脆，一斤有二十多个，多用硬纸包着或纸盒装着，上覆一张印有喜庆图案或红或绿的油纸，用细纸绳系着。这包装不算精美，但在那年月看起来也是很诱人的。

大年初二走舅家，接着再走其他亲戚。娘亲舅大，这是先人传下来的规矩。礼尚往来，这是古训。用现在的话说，人情是把锯，你来来我去去。亲戚越走越亲，关系越走越近。你去了亲戚家，一两天后，亲戚也会带着果子来，俗称“回节”。接着你又拿这果子去串亲戚。大年初四以后尤其是到了初七初八，转来转去的果子就很少有完整的了，成了当时人们戏称的游乡果子。

这一盒游乡果子是礼品，一来一往中成了亲情的维系。这一盒游乡果子在红薯天、红薯地的年月里就是孩子眼里的人间美味，是极具诱惑力的，一个春节也吃不上几个。

话说当年有个叫春卿的孩子，十一二岁，正是不懂事的年龄。有一年春节他去姨家走亲戚，走了大半天的路，肚里有点儿饿，就想起了布兜儿里的果子。于是春卿就很小心地从纸盒里抽出来一个，边走边吃，觉得很是香甜。他吃完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又怕吃多了到姨家没法儿交代。但最终春卿还是没有忍得住，又抽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等快要走到姨家村口时，一盒果子被他吃了将近一半。春卿低着头，有意无意地踢着路边的小砖头儿、碎瓦片儿，猛然眼前一亮，拾了几块儿碎瓦片儿，来到无人处，把碎瓦片儿磨成果子大小的圆片儿装进了果子盒里。后来，春卿自然免不了父母亲的一顿打骂，他边流泪边说：“我刹……刹不住杠了……”从此，村里有了这么一句歇后语：春卿吃果子——刹不住杠了。

如今，生活富足了，春节走亲戚的礼品早已不是一盒果子一斤糖，而是蜂蜜牛奶火腿肠、水果核桃米面油、烟酒饮料等等。交通也便捷了，到了亲戚家，将礼品一放，寒暄几句，言称有事，饭也不吃。不到两天，亲戚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