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贾 鹤
接女儿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要买一本毕业纪念册,让全班同学都在上面签名留念。我们愉快地谈论纪念册的样式,仿佛这是毕业前的一场重要仪式。是啊!对于马上结束小学生涯的孩子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
幼儿园毕业时,孩子的感情还处在懵懂期,不太明白分离的意义。小学阶段,随着见识的增长、大脑发育的成熟、内心世界的丰富,孩子慢慢能够体会老师谆谆教导背后的苦心、能品味同学之间友谊的甜蜜,离别也成了郑重其事。所以,孩子也以日渐丰富的心灵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抒发着自我情感的纪念。
看着女儿稚嫩的脸,我不由得出了神。原来,有些事情不管过了多少年、经过多少变迁,都有不变的意义。我初中毕业于20世纪90年代,那时候纪念册还没有现在这样品种繁多,就是简单的一本小册子,上面给每个同学留了自我介绍的空间——姓名、爱好、对未来的寄语。那时,我接过同学纪念册时的心情有兴奋也有紧张,会直言不讳地写上“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仿佛此去一别就能出人头地。对于那些平时少有交集的同学递过来的纪念册,我接过时则受宠若惊——明明平时很少说话,也会郑重地写上“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类的寄语。至今,我仍记得在某一个同学纪念册上写着借用《再别康桥》的句子。那个同学的名字早已经不记得了,但纪念册上那些表达心情的字句还铭记于心。多年后的今天,不知道这些稚嫩的笔迹都流落在哪里,毕竟,那是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青春。
我的微信里加了各种同学群,有时候翻看手机,看着自己的名字和头像在一群微信中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只是一个外壳、一个道具、一个证明自己曾是这个群体中一员的身份标记。同学群里很少有人说话,我也一样。成长的标志也许就是从习惯沉默开始吧。我除了与几个发小、闺密经常联系,很多同学从初中毕业都没再见过面。曾经面对面写同学录的少年,好多也已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了。
某个午后,初中同学群里突然出现几张照片,我放大细看,原来是一个同学上传了她的毕业纪念册。上面有同学们的留言,还配着一张张黑白小照片。纪念册上有的字迹已经模糊,照片也很有年代感。我翻了几张,竟真的看到了我的字迹,那歪斜着又极力想要写得工整的字体、那一整页拼命加糖还不嫌甜似的感情抒发,不是对着某个人,单纯就是为了写而写。如今再看,则多了几分矫情和自我表演,不忍再看。虽然一个人对着手机,也有种想要急急掩饰的慌张。幸好同学们都各自沉浸在这波怀旧风中,没人揶揄曾经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我暗笑自己多了二十多年的历练,怎么内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怂。透过那青涩的字迹,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自卑又内向的女孩子借一方纸页向同学道离情的郑重。那照片上抿着嘴、瞪着眼睛的女孩,隔着时空的距离和我茫然相对。
女儿还在问我买什么样的同学录既新颖又别致、给别人写的时候要写什么爱好兴趣。看着她热切的脸,我心里在想:孩子,写纪念册只是一种仪式。它无关你以后的人生航向,也不能丈量你友情的深浅,但你赋予它意义,它就有了别样的使命。多年后,或许它只是别人眼中一张与告别有关的标签,而你在猝不及防看到它的时候,一定能感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