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在春天，等玉兰花开是我必做的事。

这两棵玉兰树长在楼下，一棵大些，一棵小些，正对楼道单元门。每次出门或归家，我都能看见它们。久而久之，它们就像童年老院里种的那些树一样，既长在岁月深处，也在我心底扎下了根。

十年前搬来这里时，它们还是两株幼苗，拇指粗细，一米多高，枝条稀疏。如今，大的那棵有三层楼高。3000多个昼夜，它不曾落下一季功课：春天，沉寂的枝头忽生一树繁花；夏天，身披一身翠色，舒卷有情；秋天，枝干描摹湛蓝的天空；冬雪落枝头，仿佛在预演春日的花事。

雪为胚胎、香为脂髓、花色如玉、花香似兰……盛赞玉兰花的词太多了，诗句、画亦不胜枚举……“但有一枝堪比玉，何须九畹始征兰。”玉兰花一开，仿佛撕开了春天用来装花的口袋。不消几日，迎春花、梨花、樱花、桃花、海棠花就赶趟儿开起来。至此，春暖花开变得具象化，一个明媚盛大的春天就到了人间。沙澧四岸绿树红花，妥妥一幅绝美的水粉画。

花开时节，我常带儿子下楼运动。他跳绳，我坐在花坛的石沿上帮他计数。一阵风吹过，扑鼻而来的一半是玉兰花的芬芳，一半是小儿的汗味。

我爱玉兰花，爱它带给我的心灵感受。我觉得，陶渊明宅边如果栽一棵玉兰树，定是一件美事；蒲松龄的故事摊旁添一碗玉兰花泡的茶，说不定能流传下来一个玉兰花精的故事。难道辛夷坞里只有“木末芙蓉花”？我就不信偌大的辋川没有一棵玉兰树，王摩诘肯定是没有把它写进诗里。

定居杭州的朋友发来微信：“上天竺法喜讲寺中有一株超过500年的古玉兰，如雪山琼岛。”我回她：“等我的玉兰花开了，一样可以‘人从天上望琼枝’。”500年的古玉兰固然好看，但我的玉兰也一样好看。何况，想看500年的古玉兰还要跑到寺里去，而我的玉兰可以时时见呀。

当我凝望一棵开花的树，总有诗句从青春年少的岁月里赶来，争着抢着让我听。与花比肩站立的少年，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看过的那些花，都在记忆里“开且落”。

在某个等待玉兰花开的深夜，我在笔记本上慎重地写下一句话：白莲花上岸，野百合离地，扶摇直上玉兰枝。

那一刻，我分不清，我究竟是在等花开，还是在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