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旭峰
听雨,其实是听心。听不到心,谈不上听雨。
没有一定的心境,是听不到雨的。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心不静,写不出来像样的文字,心烦气躁,是无暇听雨的。
听雨是自己和自己对话。雨滴会激起心海的涟漪,泛上来的不仅有会心一笑的喜悦,还有苦涩和酸楚。到了一定年纪,常发现苦味的东西才记得深刻。人是一秒钟一秒钟地活着,再宏大的人生,再伟大的人物都是这样。就像雨,再大的雨也是一个雨滴一个雨滴组成。只是,我们常忽视了雨滴。
雨是有温度的。春雨柔,夏雨爽,秋雨凉,冬雨寒。但同一场雨,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感受。
春雨润无声。在雨中,你感到雨藏了一冬,到了春天还带着害羞,丝丝凉凉、不急不缓地飘着。人撑把花伞走在雨中、走进树林,就像花开一样。城里人不知春雨的金贵,昔日的庄稼人看到春雨,就像见了久违的亲人般激动。麦地里压着麦苗的土坷垃,被严寒冻得坚硬如石,一遇春雨,便酥了。春雨多是听不见的,听见的所谓雨声,或许是麦苗生长或是树上的芽苞舒展的声音。
夏天的雨总是急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曾经与朋友一起夏天到山里露营,前半夜还在享受卧野观星,后半夜突然下起雨来。卧野听雨还真别有滋味。人躺在帐篷里,雨珠子大,打在帐篷上却有打在脸上的感觉。
雨声的好与坏,全在于心情。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分田到户了,收麦季节,烈日下一镰一镰把麦子割倒,一把一把捆成捆,再一捆一捆装满架子车,一车一车拉回村头的麦场。麦垛还没垛好,天下起雨来,此时的庄稼人宁愿自己衣服淋湿,也不愿淋湿麦子,一边为麦子搭塑料布,一边骂雨骂天。此刻,雨声无比烦人。但等烈日炎炎时,人们又盼着下雨,哪天若突然被乌云遮盖,“呼啦啦”下起一阵雨,那时,人们躲在屋檐下,感觉雨声是那么入耳,那么动听!
秋雨总是凄苦。“暮秋木叶已微丹,小雨萧萧又作寒。”秋雨在陆游心里是寒。于我,不仅寒,还苦。这种印象刻在十九岁的我心里,至今未抹去。
那年收玉米的季节,雨一直下,我正在奶奶家院子里剥玉米,邻居喊我说父亲的心脏病犯了。我赶紧跑回家,此刻父亲已不省人事。那时也没电话,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只知道离村五里远的村子有个医生水平较高,就发疯般地向那村子跑去。天下着小雨,我没沿路跑,而是在刚收割过的玉米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气喘吁吁跑到医生家里。医生提起药箱就往我家赶,等跑回家时,父亲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父亲下葬那天,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我和年幼的妹妹、弟弟在雨里为父亲送葬。那一天,我感觉天塌了。那一天后,我开始怕秋雨,不愿回想那揪心的一幕。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看多了世事无常,心中已住下“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定,喜欢上了推窗听雨,平静地观花开花落、叶绿叶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