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菊英
在晨曦微露的田埂旁,一抹绿意悄然探出了头。那是蒲公英,以它稚嫩而坚韧的姿势,迎接第一缕阳光的温柔拥抱。
春风轻拂,蒲公英的叶尖轻轻摇晃,它的根深深扎进泥土,满是对大地母亲的依恋,也是它勇敢追梦的起点。在故乡看似平凡的土地上,蒲公英怀揣着不平凡的梦想,期待着花开那一刻的辉煌。
童年总在清晨的竹篮与铲刀的“叮当”声中苏醒。母亲绾起鬓发,领我蹲在田埂旁寻觅这些早春的绿意。她常说,蒲公英是大地赐予人间的药方,那些凝固在叶脉里的苦,正是治愈寒冬积郁的良药。她教我用指甲掐断叶柄,断口处渗出的乳白汁液,带着清苦的草木气息。“这是蒲公英在喊疼呢。”母亲说着,往竹篮里垫块粗布,“得趁露水没散时采,叶脉里藏着整夜的月光。”我们像寻宝人收集散落的翡翠,直到柳条筐里堆起小山。归途中,母亲会掐朵未开的花苞别在我鬓角,说这是春天盖的邮戳。
焯过水的蒲公英在粗瓷碗里舒展开来,青碧的叶、嫩白的茎,滚烫的米粥浇上去,苦香混着米香在灶屋蒸腾。父亲总说这味道像熬过的日子,初尝微涩,回甘绵长。最妙是凉拌,滴两滴棉籽油,撒把粗盐,苦味便被“驯服”了。那些年,蒲公英的苦滋养着全家人的脾胃,也把某种倔强种进我们的骨血。
三月风暖,蒲公英开始编织金色的冠冕。细看那花盘,实则是上百朵舌状花的集会。母亲在纳鞋底的间隙抬头,说这花儿像极了油灯下的我们——各自发光,又相互取暖。蜜蜂是最殷勤的,在花朵间采集“甜言蜜语”,却不知蒲公英的蜜缘于最苦的根茎。
“齿叶黄花阡陌开,老来秉伞飘南北。”花事将尽时,蒲公英开始筹备远行。青绿的花萼收拢成灯笼,把种子裹成待拆的信笺。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绒毛伞突然舒展,犹如大地举起千万支小伞兵。这时节母亲总要念叨:“该飞的终究留不住。”她站在檐下看绒球四散,眼神像送别要去远方的游子。
天涯虽远,蒲公英却从不曾害怕,心中有着对未知世界的无限好奇和向往。无论落在荒芜的盐碱地,还是肥沃的田野,蒲公英都能迅速适应并生根成长,再次绽放出生命奇迹。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让人不禁为之动容。它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何种环境,只要心怀希望,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
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用一把蒲公英将餐桌装点得绿意盎然,不仅满足了味蕾的需求,还让一家人在艰难日子里拥有强健的体魄、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并充满希望。那些日子虽然贫穷,但因为有了母亲的巧手与蒲公英的陪伴,生活变得有滋有味,充满了爱与温暖。
如今,每当春风拂过,我总会想起母亲奋力向上的身影。她就像在田野里灿烂绽放的蒲公英,用坚韧与智慧托举着家庭,照亮孩子的成长之路。看似不起眼的蒲公英,以它独有的方式,教会了我生活的真谛——无论环境如何,都要保持一颗向上的心,勇敢追寻心中的梦想,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