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法

1935年，我的父亲出生于豫中平原一个农民家庭。四兄弟当中，他是老大。一生中，父亲养育了六个子女，历经兵荒马乱、灾难深重的少年时代，走过血气方刚、自强不息的盛年时期，也安享了深水静流、闲适恬淡的桑榆暮年。

父亲从小就被寄予维持家庭生计的沉重期望。他自幼跟随爷爷学习传统木工，斧、锯、凿、锛运用自如，选材、整制、雕刻、组装、刷漆全程娴熟，制作生活中的各式家具、农具等样样拿手。他还学习了建房技术，是村里建筑队的组建人之一。到了晚年，父亲身体大不如前，只能把技能当爱好，常翻阅木刻画版样，用抖动的手绘制一幅幅朴拙的画作，或者把一堆大小不一的竹篾做成造型各异、结构精巧的筐、篓、笼等。但他也紧跟时代步伐，活到老学到老，会使用手机、冰箱等生活电器，能驾驶多款电动三轮车。

勤劳、勤奋是父亲秉持一生的美德。在那生产力低下的年代，无论做木工活儿、盖房子还是田间耕种，都靠体力完成。父亲一生操弄锄头、斧头、瓦刀，勉力糊口养家。在无数个干完农活儿后的闲暇，村里人大都在放松的时候，他却带领家里男丁制作家具、农具，换取微薄收入补贴家用。我年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日复一日埋头专注地拉卷尺、牵墨斗，或俯身挥动各式工具。大院里时缓时急的锯声、斧锤敲击声，驱散了生活的单调，满地的锯末儿和刨花增添了一家人对生活的些微希望。

严谨、严格是父亲坚守的为人处世准则。无论干农活儿还是做木工、建房，动工前父亲都会全面筹划，安排周到，劳作中则凝神静气，一丝不苟。父亲在村民中颇受尊敬。每到夏秋生产队的瓜果成熟，他总会勒令我们要抗得住诱惑，“不得伸手”。偶有空闲，也会用朴实的语言教诲我们谨守礼仪，谦和待人，踏实为人。

父亲的大爱深沉如山。常年忙碌的父亲多是表情严肃，言语不多，但他重情厚谊，心底无私。他孝顺爷爷奶奶，从不高声顶撞他们，代替爷爷操持叔叔的婚姻、建房事宜。他知恩图报，长年坚持逢年过节看望师父。他济困扶弱，每年都让我们给生活条件差些的姨家送粮食，时不时力所能及地帮衬家境窘迫的邻居。他舐犊情深，孩子生病时曾拉着板车到20里外寻医问诊。

父亲用一生的智慧与勤劳、勤奋与专注、严格与慈善，倾尽所能为子女遮风挡雨，言传身教培育良好家风，潜移默化引领我们安然成长。当父母亲晚年看到子孙不断取得进步，柔和的眼神里写满了欣慰和自豪。重病期间，父亲无憾无悔地对我说：“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