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贵超

岁月像一卷书，一页又一页，我们自己就是翻书人。

那些被我们翻过的章节已经尘封在云朵里。多少摇曳生姿的日子，或阴暗晦涩，或亮丽清新，都被风吹散。像叶落无声，像云过无痕，只在记忆里划过一道浅浅的涟漪。你以为是一幅画、一首诗，是缱绻的情怀永不褪色，定睛看去，却是月光洗过掌纹、芦花摇瘦湖面。

多少故人，或渐行渐远，或天人永隔，笑容却和昨天一样清晰。人生无常，时光的每一个转角都种离合、都开悲欢、都结干瘪的稻穗，在泛黄的影集里伶俜独舞、顾影自怜。

岁月的书卷捧在手里是轻的，一页页的情节也不过装订成薄薄的一册。日光浅浅有二两，夜色淡淡抵三钱，落在心上却是重的。那么多的念念不忘汇成相思，在梦里流过；那么多的耿耿于怀积成块垒，在河面上撞击出叮咚的汛音。

手指摩挲着潦草的文字，它们还带着旧时光的余温，像夕阳笼罩下的村庄，渐渐变暗、变冷。那些纸张像天空蔚蓝如镜，风也过、雁也过，寂寞光阴薄。山如狼毫、河如青墨，写往事悠悠潮起潮落、写笑傲天涯此身是客。

人到中年，时光的流速不知不觉间变快了，一闭眼就是一日，一转身就是一年，一回头就是半辈子。手里的余年像风里摇摆的树枝，挂着几点残绿、有着一触即伤的纤薄，越来越禁不起时光的打磨。似乎还没有认真地年轻过，我们就要构思结局、酝酿惆怅。

以后的章节是岁月的留白，我们自己，变成了撰稿人。

跟随心意，可以把余生写成秋水汤汤，生命不止，流动不息。携碧浪、裹清寒，奔涌的姿态里有岸柳依依，有水湄浣衣的女子哼唱婉转的俚曲，有帆影点点桨声欸乃，有浪花飞溅飞鸟盘旋。似乐曲起起伏伏，可轻弹、可低吟，总是激荡人心，声声拍打宿命的河床，留下生命的回响。

可以把余生写成白雪皑皑，心如止水，宠辱不惊。跌宕的风景都化为风里的素雅与淡泊。柴门半掩，围炉煮茶，品人生百味；挚友相邀，把酒夜话，笑三尺红尘。山河万里都纳于我心，那是包容；夏绿秋黄都归于清白，那是境界。似水墨画简单写意，着墨不论浓淡，意蕴却旷远通达，在纤微之中可见伟力，于平淡之间可显品格。

也可把余生写成树，扎根一隅，风暖而绿、冬寒而枯。不做作，不掩饰，把所有的修辞都修剪一空，在阳光下、在风雨中，袒露生命的率真，歌唱四季的流转。

孤夜如签，插入光阴的页隙。掩卷静思，既然前半卷读得太仓促，就认认真真写好后半卷吧。无论工笔小篆还是泼墨狂草，在岁月的书卷里，生命的年轮都饱蘸着淡淡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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