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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14日 星期

“不诡不异”:以璞玉之质推动文风革新
——裴度对中唐文学的贡献

■本报记者 陈全义

裴度,唐代中期杰出的政治家和文学家,在唐代政治舞台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唐宪宗时,身为宰相的裴度亲往前线督师平叛,并在郾城洄曲(即现在的裴城镇裴城村)驻军四个多月,在平定淮西之乱中展现了非凡的勇气和谋略,被誉为“中兴名臣”。裴度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成就太过耀眼,容易让人忽略其在文学方面的成就。裴度的文学创作别具特色,在唐代文学的灿烂星空中占据着独特的位置。他的文学活动与主张为文学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对当时及后世的文学发展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裴度出身于河东裴氏(以河东郡为郡望的裴姓士族)。深厚的望世家族底蕴使其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他自幼博学广识、勤奋好学,在唐德宗贞元五年(公元789年)考中进士,并在博学宏辞科考试中获得佳绩。他参加德宗亲自主持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考试,因应对策问的成绩为优等被授任河阴县尉。因能力出众,他很快升任监察御史,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开启了波澜壮阔的政治生涯。裴度曾先后辅佐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数度出镇拜相,有极为深厚的政治智慧和文学底蕴。

从著述留存来看,《宋史·艺文志》(卷二百八·志第一百六十一)记载“《裴度集》二卷”。《全唐诗》由清代康熙年间彭定求等十人奉敕编校,共900卷,收录2200多人的诗歌作品48900余首,其中卷三百三十五收录裴度的诗歌19首、卷七百九十收录裴度联句诗9首。《全唐文》(全称《钦定全唐文》)是清代嘉庆年间官修唐五代文章总集,卷五百三十七、卷五百三十八收录了裴度的一些律赋和奏疏碑铭。他为武侯祠创作的《蜀丞相诸葛亮武侯祠堂碑铭》,书丹者为书法家柳公绰(柳公权之兄),刻工为当时著名的鲁建。后人称“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为“三绝碑”。

1诗作风格:质朴自然,情韵悠长

裴度的诗作风格质朴自然,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平实的语句中蕴含着真挚的情感与深刻的思考。

以裴度的《夏日对雨》为例,“登楼逃盛夏,万象正埃尘。对面雷嗔树,当街雨趁人。檐疏蛛网重,地湿燕泥新。吟罢清风起,荷香满四邻。”这是裴度写的一首表达对夏日降雨感受的诗。《夏日对雨》开篇直接点明作者登楼避暑的缘由,描绘出夏日尘土飞扬的闷热景象,随后以拟人手法生动展现雷雨的迅猛,如“雷嗔树”“雨趁人”。诗人善于捕捉细节,通过对雷、雨、蛛网、燕泥、清风、荷香等的细腻描写使读者如临其境。诗中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却凭借简洁明快的语言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夏日骤雨图,使读者感受到夏日雨后独特的氛围。再如他的《溪居》:“门径俯清溪,茅檐古木齐。红尘飘不到,时有水禽啼。”《凉风亭睡觉》:“饱食缓行新睡觉,一瓯新茗侍儿煎。脱巾斜倚绳床坐,风送水声来耳边。”寥寥数语便营造出一种清幽宁静的氛围,诗人对宁静生活的向往之情跃然纸上。裴度的诗作于平实中见真章。这种质朴自然的风格使得诗作通俗易懂,能够跨越时空,引发读者内心深处的共鸣。

在群星璀璨的唐代文坛,与同时代的文学家相比,裴度的创作风格独树一帜。相较于韩愈散文的雄奇奔放、气势磅礴,裴度的散文更加平实稳健;和柳宗元散文的冷峻峭拔相比,裴度的散文多了几分温和与质朴。在诗歌创作上,不像李贺诗歌那般奇谲瑰丽,裴度以自然清新见长。在追求奇崛华丽的文学潮流中,他坚守自我,推动了文风革新。

2文学思想:矫正时弊,回归本真

裴度的诗作风格反映了其文学思想,即“不诡其词而词自丽,不异其理而理自新”。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刻意追求言辞的奇特,文辞自然能够华丽;不故意使道理标新立异,道理自然会新颖独特”。

《全唐文》卷五百三十八记载了裴度的《寄李翱书》。这是裴度写给表弟李翱的一封信,内容是畅谈文章之道。就是在这封信里,裴度表达了自己的文学主张。他写道:“愚谓三五之代,上垂拱而无为,下不知其帝力,其道渐被于天地万物,不可得而传也……贾谊之文,化成之文也,铺陈帝王之道,昭昭在目;司马迁之文,财成之文也,驰骋数千载,若有馀力;董仲舒、刘向之文,通儒之文也,发明经术,究极天人。其实擅美一时,流誉千载者多矣,不足为弟道焉。然皆不诡其词,而词自丽;不异其理,而理自新。”裴度通过对历代文章的品评、对当时文风的批判以及对文学创作的见解,强调文章应重内容、轻形式,要有益于教化和社会,追求文辞自然华丽、事理自然新颖的境界。

裴度与韩愈交往密切,文学思想深受韩愈影响。唐宪宗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裴度伐蔡驻军郾城时,兼任彰义军节度使,为领军大元帅。当时,韩愈任行军司马。平定淮西叛乱后,韩愈奉旨撰写《平淮西碑》,对裴度的功劳予以褒奖。《旧唐书·韩愈传》记载,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宪宗派使者前往凤翔迎佛骨,长安一时间掀起信佛狂潮。韩愈上书《论佛骨表》劝谏,宪宗大怒,要用极刑处死韩愈。裴度等人启奏道:“韩愈上忤尊听,诚宜得罪,然而非内怀忠恳,不避黜责,岂能至此?伏乞稍赐宽容,以来谏者。”宪宗起初仍愤怒不已,后经裴度等人苦苦求情,才免韩愈一死,将其贬为潮州刺史。

裴度年老时,为避免朝堂争斗祸及其身,想告老隐退,在洛阳建有别墅。这别墅中有精心布置的假山等景观。《全唐诗》卷三百四十二收录了韩愈的《和裴仆射相公假山十一韵》:“公乎真爱山,看山旦连夕。犹嫌山在眼,不得着脚历。枉语山中人,匄我涧侧石。有来应公须,归必载金帛……逍遥功德下,不与事相摭。乐我盛明朝,于焉傲今昔。”以上内容可见裴度对韩愈有提携和救命之恩,且两人私交甚好。他们在政治上都致力维护朝廷的稳定和统一、反对藩镇割据,在文学上相互欣赏和支持。裴度重视文学,大力奖掖文人。韩愈作为当时的文坛领袖,与裴度惺惺相惜。他们的互动交流影响着对方文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

裴度生活的中唐时期,文坛呈现出复杂多元的局面。当时,“古文运动”蓬勃兴起。古文这一概念由韩愈最先提出。古文是对骈文而言的。先秦和汉朝时期的散文以散行单句为主,质朴自由,不受格式拘束,有利于反映现实生活、表达思想。骈文讲究排偶、辞藻、音律、典故等形式,内容空虚,华而不实,始于汉朝,盛于南北朝。骈文作为一种文体,成了文学发展的障碍。韩愈、柳宗元等倡导“文以载道”,力求革新文风,反对骈文的形式主义,主张恢复先秦两汉散文传统。然而,在这一过程中,部分文人在追求创新时陷入了奇诡雕琢的误区,过于注重形式而忽视了内容。“古文运动”是在“复古”的口号下主要对文风、文体和文学语言的一场文学革命,兼有思想运动和社会运动的性质,与欧洲的文艺复兴相似。除唐代的韩愈、柳宗元外,宋代的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也是其中的代表。他们合称为“唐宋八大家”。前文提及的李翱是韩愈的追随者,也是“古文运动”代表人物之一。

裴度与韩愈、柳宗元等人交往密切。“古文运动”思潮对裴度文学思想的形成产生了积极影响。裴度敏锐地察觉到当时文风的弊端,提出“不诡其词而词自丽,不异其理而理自新”的主张。他主张文章在自然平实中展现文采,反对刻意标新立异的思想。这一主张犹如一股清泉,为当时的文坛注入了理性的思考,引导文人回归文学的本质,注重内容的表达与情感的抒发。在他的影响下,许多文人开始反思自己的创作风格,中唐文学朝着更加健康、务实的方向发展。裴度的文学作品不仅在当时具有重要意义,对后世文学的发展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裴度的文学理念和创作实践成为后世文人探索文学风格时研究与参考的范例,为后世文学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启发后世文人在创作时追求本真与自然。

3文坛地位:引领交流,构建生态

裴度是“古文运动”坚定的支持者、参与者,并且因其宰相的特殊身份成为“古文运动”的护航者。这对促进古文运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唐德宗在位时推崇暗中刺探官员的言行,朝中官员不敢相互往来,甚至宰相也不敢在私宅接见宾客。裴度平叛淮西前上书唐宪宗,请求允许在私宅中接待宾客,以广纳天下奇才,得到唐宪宗允许。天下的贤能才俊因此有机会在宰相面前一展才华。“甘露之变”后,裴度自觉年事已高,欲告老隐退,在东都洛阳精心修建别墅。处理完政务的闲暇,裴度常与大诗人白居易、刘禹锡等挚友尽情宴乐、联句吟诗。他成为洛阳文事活动的中心人物。当时,诸多名士以能与裴度交往为荣。

《全唐诗》卷七百九十收录裴度与刘禹锡等人的《春池泛舟联句》:

凤池新雨后,池上好风光。(刘禹锡)

取酒愁春尽,留宾喜日长。(裴度)

柳丝迎画舸,水镜写雕梁。(崔群)

潭洞迷仙府,烟霞认醉乡。(贾餗)

莺声随笑语,竹色入壶觞。(张籍)

晚景含澄澈,时芳得艳阳。(刘禹锡)

飞凫拂轻浪,绿柳暗回塘。(裴度)

逸韵追安石,高居胜辟强。(崔群)

杯停新令举,诗动彩笺忙。(贾餗)

顾谓同来客,欢游不可忘。(张籍)

这首联句诗整体意境优美,描绘了春池泛舟的美好景象。每个人的诗句都紧扣“春池泛舟”这一主题,相互衔接、对仗工整、韵律和谐。诗人通过优美的语言、细腻的描写、真挚的情感以及巧妙的用典在内容和意境上相互呼应、补充,共同打造了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生动地展现了春池泛舟的欢乐场景和美好意境,体现出较高的文学素养和默契的合作精神。

裴度的府邸在中唐文学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是文人聚会交流的重要场所,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文化场域。作为当时的政治核心人物,裴度凭借其威望与影响力吸引众多文学大家频繁出入其府邸。在其府邸,文人雅士饮酒赋诗、谈文论道、切磋技艺,形成频繁且深入的文学互动,构建了独特的文学生态。

裴度的府邸营造了一种宽松、自由的文学氛围,成为中唐文学的“孵化器”,极大地激发了文人的创作热情,为文学繁荣提供了肥沃土壤。这种文学交游活动对中唐文学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促进了文学思想的交流与碰撞。不同风格、不同流派的文人会聚一堂,分享各自的创作理念与经验,拓宽了彼此的视野。同时,这种交游活动为文学作品的传播提供了平台。文人之间的唱和、赠答之作通过聚会形式迅速传播,扩大了影响力。这种多元的文学互动极大地丰富了中唐文学的内涵和表现形式,使中唐文学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他们之间文学互动的相关信息成为后世研究中唐文学的重要资料。

裴度凭借自身的政治地位与文学成就吸引众多文人追随,同时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与文学影响力凝聚中唐文坛力量,为文学繁荣营造了良好氛围。他以榜样的力量振奋士风,推动文学创作的繁荣;以独特的文学主张推动古文运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以广泛的交游活动促进文学思想的交流与融合。裴度的文学贡献不仅深刻影响了中唐文坛,还为后世文学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与借鉴,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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