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颜丽

周末，三个久违的妈妈终于聚在一起了。岁月把细纹刻进我们的眼尾，又把霜雪掺进发根，可彼此的笑声一撞，仍是旧日的模样。席间，娜眉头紧锁，为儿子的学业焦虑担忧。我和勤便劝她：“孩子健健康康、能跑能笑就是顶大的福气。路有千万条，总有适合自己的那一条。”娜听着，眉头稍展，却仍似信非信。

饭后，我们索性带她前往勤家的葡萄园散心。园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藤蔓上的葡萄早已成熟，周围种着辣椒、青瓜、苦瓜、玉米菜、石香菜……它们各自鲜亮蓬勃，如同大地慷慨捧出的五彩果盘。昨夜新雨浸润，泥土松软如糕，一脚下去，鞋帮立刻裹上沉甸甸的泥浆，每一步都像踩着大地的温柔挽留。我们索性不再矜持，笑着使劲踩，泥点四溅，倒踏出一种笨拙又欢快的“踢泥舞”。八岁的幼子欢呼雀跃，怀里抱着新摘的瓜果，像抱着丰盛的战利品，在湿漉漉的田埂上撒开脚丫子飞奔，一串串清脆的笑声撞碎了园中微润的宁静。

勤的父亲——一位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老伯，笑呵呵地指点着我们采摘。他虽然已七十多岁，但声音洪亮如钟，丝毫掩不住那份土地赋予的底气。他一边絮叨着旧年农事的风霜雨雪，一边朗声提醒：“别忘了还有其他菜，那边还有辣椒哩！”那朴素的言语，有种令人心安的魔力。

夕阳时分，我们满载而归。鞋上泥土厚重，脚步却轻快异常。娜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巴的鞋，又望望身边抱着蔬菜、脸蛋红扑扑的小宝，忽然笑了：“这泥巴裹脚，倒像给心松了绑。”她终于释然。园中的半日浸润，竟让席间那些轻飘飘的劝慰之词如同种子落进沃土，悄然生出根须与绿叶：脚下的土地从不执拗于只养一种庄稼，生命又何须挤在独木桥上？老人那句“别忘了其他菜”的叮咛，原来正是大地母亲最朴素的智慧——生命的苗圃何其丰饶，何必只盯着“分数”这一畦瘦弱的苗？健康、快乐、对生活充满渴望，哪一样不是顶好的收成？

泥土的馈赠，沉沉地裹在脚上，却轻盈地落进了心间。我们甩掉了鞋上的泥巴，却甩不掉那泥土渗入灵魂的芬芳。它如同大地最温暖的叮咛，告诉我们生命本该如此自在舒展：每一株苗都有自己生长的姿态，每一个脚印都有被土地温柔承托的理由。归途中，我们肆意甩着各自沾满泥土的鞋子，仿佛炫耀大地颁发的一枚勋章。原来泥巴是最好的老师，它告诉我们：大地从不挑剔种子的形状，你只管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