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寒

秋日的天空如同被清水洗过一般，清透澄澈，高远辽阔。庭院里，阳光铺洒下来，温和而不刺眼，正是晒书的好时候。我把一本本书摊开在竹架上。书脊晒得蓬松起来，像伸了个懒腰，书页间还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像是吸饱了阳光，心满意足地在悄悄吐气儿。

我的读书角就在院子的犄角旮旯儿，放着一张旧藤椅和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搭着母亲织的旧毛毯，颜色虽不鲜亮了，但柔软又暖和。旁边放着一杯热茶，茶水映着太阳，散发着琥珀色的光，热气在凉丝丝的空气里打着旋儿往上飘，又慢慢散开。我蜷在椅子里，腿上摊开一本书。阳光斜斜地照在背上，暖融融的，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拍着你。书页的墨香混着院里草木的清香，悠悠地飘着。一种说不出的松弛感从头顶开始慢慢流遍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熨帖。

眼睛盯着书里的字句，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像是走进了别人搭的戏台子，看尽了悲欢离合。偶尔抬头，瞧见院墙边的青苔都染上了黄意。风也凉了，吹在脸上、胳膊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我赶紧把身上的毯子裹紧，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那毛毯像是活了过来，暖意一层层透进来，裹住了有点发冷的我。翻书页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像一只踮着脚尖走路的猫，虽然脚步轻轻，却实实在在地搅动了这一院的安宁。

忽然一阵风吹过，书页被掀得“哗啦”乱响。就在这簌簌的声响里，一片枯叶从枝头打着旋儿落下，不偏不倚卡在我正看着的书页中间，成了个现成的书签。我不由得笑了，轻轻捏起那片叶子。叶子已经干枯，却还倔强地舒展着，就像书里那些字句，在时间的长河里虽然总会老去，却不肯轻易低头。

邻居老伯收工回家，从院门口过，探进头来，笑着招呼：“哟，又在看书？今儿这天可真好！”我笑着点点头。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那声音却留了下来，像颗小石子丢进了水塘，漾开几圈柔柔的水纹，然后水面又慢慢平静——只是这平静里多了人情的暖意。

太阳一点点往下挪，最后只剩下房檐上还挂着点暖意。直到屋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回来吃饭喽——”我才猛然回过神，赶紧收拾书本。虽然身子坐得有点儿僵了，可我心里头像揣着个热乎乎的小手炉。

进屋时，桌上的一碗粥正冒着白气儿。我捧起碗，那股热乎劲儿顺着掌心就爬了上来，像刚才读书时，书页间无声淌过的暖流。秋日的晴空、暖阳，还有那份难得的宁静，好像都跟着书里的故事悄悄钻进了心里；捧着书坐下的那一刻，人就像是掉进了阳光和时光一起酿的蜜罐子里。书不会说话，却能在心里头种出一片花林子，那些字字句句最后都化成一股暖意，融进了这锅碗瓢盆的烟火气里——原来书页翻动间，魂儿早就悄悄吸饱了这人世间最丰富的养分。

秋日晴好，何须远寻风景；书页一开，便自有天地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