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盈

你相信文字是有温度的么？

大约是自己不该从高中时代就看张爱玲，她文字中透出来的苍凉过早地掏空了我文字和心灵里该有的温度，也让我在不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求学时代过早地戴上了一顶叫作愁怨的帽子，以致于工作几年后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和状态。

十年前，我到了豫北一个叫安阳的小城工作，二十四五岁，年龄正青春，在杂志上无意中读到了一个叫作乔叶的女作家的散文后，她文字中散发出来的让人熨贴的温度，让所有属于那个年龄段该有的优点和缺点，诸如阳光、善良、率性、诚信，固执、任性、拈酸、尖刻等，开始慢慢回归，一点点填满我那颗被苍凉掏空了温度的心。这些由一个个文字组合成的词语，哪怕是当时被人批评和鄙视的缺点，在如今品味，竟泛起的都是美好的感觉，毕竟那时年轻啊，年轻时，谁没犯过错？谁没有二过呢？

人生本不完美呀！在小说《打火机》里，三十多岁的余真，将阳光善良和率性诚信已收敛了许多，将固执任性和拈酸尖刻这些已不是这个年纪该拥有的青春属性表面上剔除了，她用自己收敛起来的那些优点特质隐藏着心里的反面属性。女孩子嘛，就该是规规矩矩的，就该是淑女样的，就该是循规蹈矩的，事实上呢？在多少女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地养着几匹或一匹野马吧？只是，这野，在社会生活面前，不得不隐藏起来，这种隐藏，是被迫的，是自己极不情愿的，但那年少时最爱玩的打火机里的火苗，只要打火机在，火苗终会燎原，散发出它该有的温度。

关于死亡，没有读小说《最慢的是活着》之前，我很少去思考，只觉得活着很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去以及死去后的事情。当我读到祖母安然地死去后，大家围坐在她的棺木前做最后的送别这一场景时，我突然想：祖母死后，灵魂依然在吗？她看得见大家各自的状态吗？然后又突然想到了自己，假如有一天，自己死掉了，空气中会有我的灵魂存在吗？我每天正亲手浇灌和修剪的那些花、每天正亲手收拾着的房间，这些，都有意义吗？我从小就送走过姥姥娘、大爷爷、大奶奶，小说中送别祖母这一场景我有过多次体验，如果没有乔叶的这些淡然中又透着温暖的文字，我从来没有想过总结一下生与死，或者说是自己的生与死。然后，我失眠了，关于生死，关于生活，我也终于懂得，人，最慢的，是活着，最快的，也是活着。

《黄金时间》让我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是有着温暖之心的女主人公，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计算着这精确的几个小时，温柔地等时间杀死自己的丈夫；《失语症》让我看得心疼，心疼尤优那颗玻璃般的心；《月牙泉》让我看得惭愧，曾经，我也像文中的我一样，那样爱并逃避着自己的亲人们；《妊娠纹》让我看得绝望，女人，尤其是追求完美的女人，该用怎样的心态对待必将到来的一切不完美？《那是我写的情书》让我看得流泪，幸好，他懂，他知道，因为懂得，才会慈悲。

大约是2008年到2010年前后，我在那几年里断断续续地做着副刊编辑。对我来说，其实它就是一份让我安身立命的工作，本身是没有想那么多的，因为我也是从一个作者一步步成为一个编者的，所以我是那么地体恤着给我投稿的作者和文学爱好者们。但生活就是这样，不完美、不单纯、不干净，一些人的恶意中伤和别有用心让我身心疲惫，自身的一些缺点和不足也开始成为让我不断流血和受伤的软肋，好在，那些年，我无意中买到了《薄菏一样美好的事》这本书，里面收录了一篇散文——《只要你足够好》。这篇文章就像我抛出了一个问号后立刻就得到了温暖而又妥帖的回答，文中写道：“不要担心，只要你足够好。如果你没有足够好，那你就努力让自己足够好，这就行了。如果，如果你是真正的怀才不遇呢？不会的。如果你一直不遇，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怀的才还不够多，二是你怀的，根本就不是才。”

你看，这就是乔叶文字所散发出来的温度。

多年前，我曾经被师长这样评价：说话快、走路快、干活快，简称“三快”，大事上不出错，最容易在细节上犯事。这个评价跟了我很多年。是乔叶的文字让我的心开始沉下来，让我的脚步慢下来，让我的语言开始和缓。让自己有光、走神、我是一片瓦、一个字和另一个字的婚恋……一篇篇散文如雨后温润清新的空气，沁入心脾，让我时刻不忘自己出生的那片乡村土地，让我时刻不忘爱好文字的初心。

乔叶的文字，像一轮小太阳一样，散发着它固有的带着温度的光，让我与她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和气息；乔叶的文字，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像是一颗颗静心剂，让我沉下来、静下来、慢下来，伴我走过了十多年时光，并且，还会伴着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