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水韵沙澧
本版新闻列表
 
下一篇
2017年4月18日 星期

月光水岸的蒲草


■安小悠

蒲草在乡间是常物,无论是在滩头、河沟还是溪畔,随处可见成片绿油油的草,细长似箭,柔软如毯,风来,一股夹带着微苦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那便是蒲草。

我的家乡有一条十五里长的小路,路两旁的沟壑植满蒲草。蒲草极易生长,只要有一方土、一洼水,春来,它见风就长,不消几日,就还你一片蒲叶何田田。那相对而生的长叶,碧色,像少女展开双臂,轻灵、曼妙、触目动心。即便未见花开,绿意已使春盎然。

那时我在外地上初中,父亲骑着自行车,沿着这条两边种满蒲草的小路,送我去上学。三月蒲草茁壮,在春风里翻出层层碧波,小路弯弯曲曲,碧波层层叠叠,翻滚间似江似海。自行车颠颠簸簸,像是行走在蒲草间的一艘小船。我安然地坐在船尾,头靠着父亲宽广而挺拔的脊背,有时伸出手去,触碰到的蒲叶丝带般从掌心抽离,我的指尖染上早春的新露。

后来读《诗经》:“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轻吟浅唱间,蒲草在河畔泽地,与荷在一起,卓尔不群,成了英俊又健硕的美少年。初见即闯入一个少女的心扉,成了她辗转反侧的爱恋。蒲草在季节更替里荣枯了多少年,她便爱恋了多少年。

我爱这十五里的蒲草,即便毕业离开,它也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春去秋来,无论我何时回去,它们总是以同样的姿态,迎我。那茎叶交叉间,可是要拥我入怀?我伸出手去,捕到一朵若有若无的飞花,它停在掌心不肯离去。时光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是我爱着这蒲草,而是蒲草,一直在爱着我。

单位大院有水系,椭圆形,里面造型九曲回肠,其间植满蒲草。我日日从旁经过,起初并未觉得它美,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蒲草丛里误入几只翠鸟,它们停在蒲草间,时而低鸣,似在互诉心语;时而浅飞,似在嬉闹玩耍。我再从旁经过时,争渡,争渡,惊起一滩翠鸟,平静的蒲草一下子有了生气。

有生气的东西,总能搅动我的心。我开始认真审视这片蒲草,蒲草人工栽种,均匀、规整。没有灼灼夺人之姿,却有凛凛风骨之态。水系中心安放着一条石龙,身子都埋在水里,只留头浮在水面,雕刻并不精美却也不失龙族威严。水里有金色的小鱼,拇指大小,形似柳叶。细长的蒲草映在水里,像龙须,有鱼游过,水面泛起涟漪,龙须便活了,无比飘逸、灵动。

想是被周围的高墙阻隔,庭院深深,蒲草多数时候都是静的,但在心上的东西,无论静或动,都是美好。有风时,蒲草间溢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无风时,蒲草间自有“翠鸟低鸣,鱼翔浅底”的轻盈。《汉乐府》中“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有石龙,有蒲草,在这一方小小的水系里相逢,便有了诗情。

偶尔加班晚归,披着星星从蒲草丛边经过,看见它们沐着月色,在夜风里起舞,即便不舒广袖,也翩若惊鸿,那舞姿飘逸轻盈,如乡间少女,纯洁、羞涩、楚楚动人;又若下界仙子,高雅、脱俗、不染纤尘。如果说工作上还有什么不尽人意,那么在那一刻,我在蒲草间,也早已被涤荡得云淡风轻了。

澧河有一处浅滩,长满野生的蒲草。我一直觉得,野生的东西,往往更有灵性。阳春二三月,它们往往和柳一道,在第一缕春风里就开始萌芽,然后拔节,以迅雷之势,日渐葱郁。四月中旬一过,蒲草便开始酝酿一场花事。当花茎从叶间一寸一寸抽出,蒲花便溜着花茎,依次绽放,花嫩黄浅白,状如松花,单看并未觉得好看,可有长长的碧叶衬着,似兰,不止美,还有了风骨。

不知是谁的匠心?竟在蒲草间辟开一条木制的连廊,不长,四五米,尽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亭。夏天蒲草最茂盛的时候,一汪汪,一片片,高有一两米,在浅水滩中摇曳生姿,常常将连廊淹没,没有连廊,小亭浮在蒲草之上,宛在云端,仿佛时光故意设下一道仙障,要将小亭封印在这里。

一个夕阳西下的午后,本来只是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蒲草又高了几尺,却不曾想,乘着夕阳斑斓的阶梯,登上了月光的船。月光水岸,有翠绿的蒲草在飘摇,被月光染成素色,茎间有点点黄花,在月光下猛然抖开,与天上的星星遥遥相望。河流沿岸蒲草葳蕤,使得澧河看着,逶逶迤迤,像仙女莲步轻移间,身后飘着的一条碧色的丝带。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内心如月光铺在河面般澄明、丰盈,世事烦恼皆无。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蒲草的呼吸,清风二三缕,蒲草四五枝,清风一缕是你,蒲草一枝是我。当我上岸,在岸边的白杨树里,树洞里藏着我去年寄存的秘密。白杨用一片心形的树叶,为我设下一个密码,那个密码,除了你,只有蒲草知道……


下一篇
Copyright@1984-2006 China water transport. All Rights Reserved.
漯河日报社 版权所有 建议分辨率1024*768 IE6.0下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