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蕾
母校的白玉兰开了!如果不是我跌跌撞撞地闯入书画天地,也许我永远不知道,我心中的春天,原来每年都是从白鸽状欲飞的白玉兰开始的。
更确切地说,是从母校漯河四高(原郾城一高)的白玉兰开始的。
当年的玉兰树和我们一样稚嫩。那时青春年少的我,下课的时候总是喜欢望着教学楼前面那几株玉兰树出神,有时,也会傻傻地望着蓝天,看看云朵的白,或者更远处,最后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几株玉兰树上。但是我很少从玉兰树下走过,除非玉兰花瓣飘落的时候。
风不解风情,终是把硕大清香的玉兰花吹散到地上。我会跑过去,把花朵捡拾起来,小心地放到手里。
我轻轻拂去花瓣上的尘土,香气扑鼻,风把细碎的香味儿吹满我所到之处,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碰到了宋春岭老师。他微笑着说:“白玉兰是周总理生前最爱的花儿。”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微风拂面,二楼的钢筋栏杆握上去暖暖的。“洁白无瑕满枝头,淡淡幽香徐自来。玉兰的花语是冰清玉洁,象征着高雅纯洁,所以,周总理生前最爱玉兰。”宋老师接过我手中的那朵玉兰,给围在他身边的我们说着这些话。那时的我们是快乐的,内心的原野也是洁净如这春日里的玉兰。在我的记忆里,母校的这几株玉兰总是开得很早,那落满了树枝的白鸽,承载了我所有对冰清玉洁的想象与热爱。那朵玉兰被我夹在日记本里,做成了一个标本。
宋老师讲课总是天马行空,我喜欢上他的语文课。不论开讲哪篇文章,他都能讲出一些自己的经历和我们分享。那些故事一样的片段,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有一年秋天,我去山西的秋沟流浪。那里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原始的蕨类植物漫山遍野,野花大片大片地开着,颜色是那种灿烂的黄、奇异的蓝、神秘的紫。泉水清澈得像一条银链,一眼可见水底。沿着山路一直前行,意犹未尽时,碰到的却是尚未开发的大山。就在我们一行人略微失望的时候,一回头,大山像是变戏法似的,红灯笼般的柿子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兴奋地冲上山去,粗壮古老的枝干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那是我见过的唯一一次关于柿子树的奇观,那个壮阔,那个盛景,我惊讶地呆立在那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宋老师当年给同学们讲述他在山上看到柿树的情景,漫山遍野都是,是的,真的是这样。我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而且,我还看到了幸福的小鸟在啄食熟透的柿子,这样的场景也听老师说过。
校园内那几棵玉兰树的不远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我上高二的那年夏天,荷花浮出水面,开出几朵不起眼的粉红色花朵,瘦弱而文静。我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喜欢荷花的渊源,有一天,当我回忆是在何时何处第一次看到荷花时,我惊讶地发现,就是在母校高二那年的夏天。
“别放弃!”这话是我高二的语文老师张聚才先生说的。忘记了当年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经历了怎样的失败与懊恼,他那样认真地鼓励过我,就是那份信任和褒奖,使我渐渐剔除内心的自卑和盲目,并借着那束光的指引,一直活得简单而淡定。风雨中飘摇的同时,我也练就了绝不轻言放弃的性格。我的耐力超出常人N倍,所以无论一件事有多难,我都愿意去尝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追寻着灵魂的温度与高度,从不轻易失望。
教学楼后面的葡萄架有着难以言说的美,浪漫而温情。走过低矮整齐的常青树,穿过碧绿的葡萄架,就是张老师的办公室,那里的灯常常很晚还亮着。他批改作文非常认真,像是一次旅行,不错过每一个文字角落,他红色的眉批像是鲜艳的花朵,终结着一场不合时宜的文字之旅。他的脾气有点暴躁,是出了名的严师。但是很少见他发火。特别是和同学们探讨话题时,他的耐心超乎寻常。我们师生间探讨得最多的是《红楼梦》,他身边总是围着我们这群小红迷问这问那。张老师说过,《红楼梦》作为传世经典,包罗万象,如果时间有限,读透《红楼梦》够用了。
前些年遇到一个老同学,说张老师退休后被高薪聘请到了青岛的一所私立学校,同去的还有我们高一时的英语老师吴清枝。知道这个消息后,我突然觉得青岛这个地方,顿时亲切了很多。
听说高一时的班主任张会峰老师后来调到孟南教书时,我去过那所中学几次,虽然都没有见到他,但是看到洁净的校园,安静的院落,可爱的孩子们,想象着他一如当年教书育人的样子,心中再无挂碍。
后来陆续听到老师和同学们的一些消息。有一次在小城的街角见到高三时的班主任田继先老师,我说不出话,激动的泪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他变化不大,仿佛还是当年陪我们奋战高考的样子,那些个拼搏的幸福、单纯的日夜、难忘的惆怅千军万马般呼啸而过。时光飞奔向前,我脑海里只剩下感谢二字在继续。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是那些相遇与陪伴,却各自有着命运的定数。比如说许南阁祠,它端坐于母校的西南角,以深厚的文化底蕴福泽莘莘学子。巧合的是,2010年我重返文学殿堂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字圣许慎的《说文解字》线装通卷。
2013年校庆时,同窗们相约涌向母校,见到了亲爱的老师们,虽然不是全部,也不可能是全部,但是已经很好了。那天,见到了八十多岁的宋老师,身体硬朗的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紧紧地拥抱着他不肯撒手。那一刻,我们仿佛已把所有远走的时光拥入怀中。
那天的拥抱真多啊,如阳光般洒落,惊喜声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在那样一个明媚的春天里,我们92届学子们向母校捐赠了一块感恩石,上书“春风化雨”,它坐落在母校操场的东南角,嗯,石头会说话。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母校不仅给了我金色年华里最珍贵的回忆,还赐给了我最好的爱情。当年她接纳两个孩子在这里相遇,然后看着我们毕业后一点点远走,一遍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彼此,最后因同学的名义有缘相约今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人,不曾想半生的失意竟然成全了爱情。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你在这里失去的,也许会在别处得到,你要学会承受心灵的四季,并坚信幸运不会永远缺席,不到最后,大幕不会拉开。
在人生的旅途上,母校始终像一个与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尊者,我从来不是一个人独自承受命运的苦难和困顿。我喜欢那些未竟的事物,暗夜里的微火,从不敢忘记在失败的沼泽里依然怀抱热望。我们一起面对所有,一起走向不败的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永不相忘是最好的结局,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呢。
毕业那年,离开母校后的那个夜里,一朵粉红色的荷花盛开在我的梦里,是那种淡雅的粉红色,绽放到极致,花的周围,闪着耀眼的金光!
(朱红蕾,文学爱好者,现供职于郾城区创业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