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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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8日 星期

石榴树


■宋宗祧

我五六岁的时候,一位乡亲把一棵正值英年的石榴树送给了父亲。父亲把它栽在院子里,第二年石榴树就开了一树红花,并结出了许多硕大的石榴。

树,在我们的民族文化里,是和家或者家乡联系在一起的。《诗经》里的古人以桑梓代指故乡,汉高祖以枌榆代指故乡。但那些个时候,中原地区是没有石榴的。如果石榴早从西域传入内地千余年,我想,故乡的代名词很可能就是石榴而非桑梓。因为没有哪种树的花会像石榴花那样热烈,像火把一样为远方的游子照亮回家的路。我离开家乡几十年,每每梦回故乡,首先梦到的便是那棵生机勃勃的开满红花的石榴树。那花、那树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总是让我升腾起对故乡养育之恩的感激之情,激励我努力工作,报效人民。

父亲是一个特别爱石榴的人。1964年9月1日,我到大学报到。临行前,父亲让我带几个石榴给老师和同学。我说:“都还不认识,多不好意思!”父亲说:“我虽然在旧社会没有机会上大学,文化水平低,但对大学还是很向往、很崇拜的。人们通常说到老师,大都爱说‘桃李满天下’。其实在我看来,学校、老师更像石榴树。石榴树开的是一点都不掺假的鲜红鲜红的花,结的是累累的红红的果子。简单说就是开红花、结红果。你看那石榴子,又红又甜;而学校培养的人才,又红又专。一颗赤子之心不是很相像吗?因此,带几个石榴,让老师同学们品尝一下石榴子,会别有一番情义。”

我哑然了。我没有理由拒绝父亲。但是,到学校后,我不会像父亲那样,一本正经地把父亲对石榴的理解讲给同学们。我只是脸颊绯红地嗫嚅着对同学们说:“你们看这亮晶晶的红红的石榴子,像不像赤子之心?”一个同学说:“宋同学倒是挺会形象思维哩!” 哈哈,同学们都笑了。这个场面让我有些尴尬。但过后想想,其实很正常,因为我们还都是刚刚开放的石榴花,还没有经过风雨、见过世面。所以,花儿读不懂果很正常,但果儿自然是读懂花的。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文化水平不很高的农民父亲会说出那样的话,而我也只能在工作多少年以后,才能比较理解父亲话中的意思。

有一年春节过后返校,父亲从石榴树根部挖了一株1尺多高的嫩条,让我带到学校种。我说学校里根本没有地方种。再说,千里迢迢,带去还不一定能种活。父亲说:“不会死的!石榴树的生命力很强,无论什么样的土质都能适应。而且,石榴树最适宜作为青年人集中的大学校园的绿化树。因为石榴花红红火火,点燃校园一派生机。”但我坚决不带,父亲只好作罢。

1971年,我们村来了几个知识青年。父亲给他们送了几个石榴,说:“石榴,石榴,意思就是‘实留’,我实心实意地希望你们长期留下来,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你们的知识力量。”大家都说父亲实心眼。知识青年在城里优越惯了,谁愿意留在到处都是石头的山村?没听说过“斗私批修,不离郑州”吗?但父亲说,他当然知道他们不会都留下来,但一定会有愿意留下的。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尽管以后这些知青先后回了城,但有一个女知青咋说也不走了,她嫁给了村里的一位农民,真正过起了“王银环”的生活。

最近,我回了一趟老家。虽然父亲早已驾鹤西去,我们兄弟姊妹们也都先后离开了小院,但那棵饱经沧桑的石榴树依然在小院里顽强地坚守着。开的花还是那样红,结的果还是那样甜。此时,来了一位我小时候的“闰土”和他的妻子——当年留下来的那位女知青。我拉住他们的手,双眼对四眸,脑子里蓦然闪出四个字: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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