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蝼蚁尚且贪生。”这句话是书面语言。“蝼蚁”大概就是我们常见的蝼蛄和蚂蚁的合称,意思是那样不值一提的东西都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何况人类呢?所以现在就有了保护动物一说,有了爱惜生命一说,说到底就是要尊重一切生命的生存权利。
在俺那一片,不说“蝼蚁”,却有“虫蚁儿”一说。村人懒得挨个儿区分天上飞的这鸟那鸟,便把叫不出名或叫得出名的鸟儿统称之为“虫蚁儿”。于是,这些统统被称为“虫蚁儿”的身上就发生了许多故事。譬如七夕搭桥的喜鹊、啼血的杜鹃、填海的精卫等。这些由“虫蚁儿”承载的故事,有的是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有的是渴望获得自由,更有的是对信念的坚守。总之,所有的故事都是人类的精神再现。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故事虽然也是发生在“虫蚁儿”身上的,但不是发生在俺那的。由于故事的发生地也是乡村,所以仍然纳入这个系列。
那年,随朋友去了趟铁山,得知那里有一似鸟无骨、似虫有翅能飞的动物,因此就叫“虫蚁儿”或许更准确些。此物形似知了,冬结茧束身于内,悬于枝、悬于壁,山民称之为“吊死媳妇”。传说是古时一童养媳不堪婆婆虐待,自缢而死后幻化成此物,冬悬而眠之形可作传说印证。“吊死媳妇”于春破茧而生双翅,飞于山、飞于林,无人时即栖于枝头引亢高歌,其发音酷似呼“孩儿……孩儿……”,回荡山林,不绝于耳。山民入山,闻之心烦。的确是,平白无故就被呼之以孩儿,怎不烦?于是,入山者多设法捉之。此物不敏,常在歌浓时被人捂住。按一般常理,被捉挣扎是动物或者昆虫本性,而此物就在这时表现出它的与众不同来:它在人的掌下,不做身体的挣扎,却把发出的声音变成了“爷……爷……”的呼唤,颇具求饶且献媚状。此时的山民多有做了人家爷爷、高了人家辈分,进而把那做人家儿子的恼怒忘却之感,并觉这小东西竟也如人一般为求生而不惜卑躬屈膝,便觉可笑。岂料就在一笑间那手自然松动,小东西竟乘机逃命去了。
按说,逃命也就逃命罢,再想捉它也不容易,他叫了人孩儿,人捉了它,它又叫了人爷而逃得活命,这一报还一报也就算扯平,从此和人相安无事也就罢了。然这东西一旦得了自由,立马就变了腔调,再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孙儿……孙儿……”,山民生气却无奈,只好眼睁睁看它高歌而去。
世上的事本就如此,人家“吊死媳妇”本自然叫唱,并没想着惹谁碰谁,然好事之人却认为自己平白挨了它的骂,愤愤然就去夺其性命。人家以本能的方式得以逃生,报复似的发出一声孙儿,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人就受不了了,就再生气,划得来吗?人的许多麻烦不都是自己找的么?
“吊死媳妇”说到底就是一般的“虫蚁儿”,人家有人家的生存方式,有上天赋予的发出声音的权利,我们人类能把歌喉展示得响彻云霄,又有什么权利不让人家出声呢?人类自己应该着手去解决的问题就够多的了,何苦硬要那些“虫蚁儿”背负许多或苦或乐的故事?何苦再凭着人类的一时好恶,评判人家好听或不好听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