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季

《夜长梦多》是一部关于中国乡村变迁的史诗，作者赵兰振耗时17年写了一个村庄30多年的变迁，从而反映了整个乡土中国在时代大潮中的巨大变化。

小说第一部的主角是南塘，由南塘开挖始，至南塘干涸终。为了向县、乡、村三级干部会议献礼，嘘水村开挖南塘，南塘挖成后，作者采用了魔幻主义手法，写了嘘水村发生的种种离奇古怪的事。先是“二流子”水拖车从南塘里网到了一条大鱼，一片鱼鳞就有巴掌大。这片鱼鳞如一面镜子，映照出嘘水村人的不同嘴脸，以及这些嘴脸背后的一颗颗灵魂。大队干部老鹰，看似代表权力和正义，实际是邪恶和残暴的代表。他对举着那枚大鱼鳞“宣传迷信”的水拖车说：“你是不是又想上上绳啦。”貌似玩笑话，实则是发自冷酷的内心。他就像一只可怕的老鹰，盘旋在村子上空，寻找着逮获鸡仔的机会。年仅十三岁的男孩翅膀，夜里在南塘边的露天场上抱着大鱼睡着了，以老鹰为首的几个人把这当成“阶级斗争的活教材”，给翅膀戴上“下流坯”、“小反动”等一顶顶沉重的帽子，捆绑着游街示众，给孩子的心灵带来了终身难以愈合的创伤。在挖南塘的时候，人们夜以继日，有个男人瞌睡得倒头睡在道边，头被拉土车碾碎，从此这个无头的男尸冤魂不散，在夜晚一次次现身。还有那悠悠飘荡的灯火、神秘吓人的笑声，无不让人毛骨悚然。这些魔幻主义的写法，一方面张扬了生命万物的蓬勃气象，一方面写出那个残酷时代里的惶惶人心。妖魔鬼怪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人们恐惧不安的内心。作者笔下的乡村并不是柳暗花明、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而是苦难多于幸福、凄凉超过温暖的真实村庄，涌现在作者笔端的是父老乡亲们辛苦、无奈、沉重的生活真相，是人们在残忍的环境里变得麻木或癫狂的精神世界。虽然作者写了很多生活的灰暗面，但我们还是看到了家人之爱、邻里之爱、生命与生命互相体恤的深切关爱。南塘最后在大旱中干涸，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谋生，嘘水村成了空心村。池塘是村庄的眼睛，池塘干了就是村庄的眼睛瞎了，嘘水村仿佛已经没有了灵气。

小说第二部另辟蹊径，向着和解、救赎之路延伸。第二部的主角是翅膀，那个被游过街险遭灭顶之灾的孩子后来考上大学，在他乡成家立业，别后二十年踏上回乡之路，开始了一趟精神之旅。他回村给把他抚养成人的奶奶上坟烧纸，还带着礼物主动上门去见当初的仇人，以宽恕之心解开当事人的心结。故乡，即使贫穷落后，即使充满种种苦难，但依然是魂牵梦萦的地方。“我想再次聆听麦子拔节的声音，那细碎的声音像一根一根丝线，牵着我的心，让我总听不够。只有静坐，只有屏住气，才能听清那种奇妙的音乐，越听越清朗，仿佛只有你倾听时它们才响起，它们为专注倾听的心灵弹响。‘咔叭、咔叭’，于是你的灵魂和肉体都开始荡响，此时你才觉得原来你就是声音，生命本身就是一群聚结的美妙音符。”故乡，是我们每个人身体和灵魂的出发地，翅膀寻找的不仅是故乡，也是迷失的自我。

作者赵兰振说：“每一个誓与故乡决裂的人，在面对故乡的消逝死亡时，都走上了和解与救赎之道。故乡之于我们每一个人，是揭不掉的烙印。”故乡，是我们年轻时想离开、离开后又急着回去的地方。虽然许许多多的村子成了空心村，但乡村的根还在，乡村的精神还在。正如南塘，虽然干涸了，却变成了良田，继续焕发着勃勃生机。

■读书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