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女,1987年生,毕业于福建师大,现就职于开源集团,钱挣得不多,却也够花。典型的水瓶女,性格古怪,内心善良。在精神世界蹦跶,在现实世界安静。爱摄影、种多肉植物、发呆和旅行,不以写作为生,却嗜写作如命。做事三分钟热度,唯写作坚持至今。虽水平尔尔,但一直认认真真。为啥叫安小悠?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同事曾石破天惊给过答案:俺的小U盘!在有更好的解释之前,暂且就这样吧!
■安小悠
一
小城漯河之于我,犹如凤凰之于沈从文,绍兴之于周树人,上海之于张爱玲,是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所有关于漯河的记忆,人或事,景或物,皆是成长河流中的一粒细砂,只要念及此,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钻石般闪耀璀璨的星芒,暖了我的心头,也酸了我的眼睛。
我出生在漯河龙城镇,一个春来便桃花灼灼的地方。最初也不叫龙城,叫十五里店,我上初中时才改了名字,至于缘由,我并不清楚,但龙城听起来确实比十五里店更霸气些,让人一听到就不得不想到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我在龙城一中读的初中,同学大都来自龙城镇的各个村落,这些村名都含着村里人的大姓,所以从同学的姓中便能猜测其来自哪个村庄。那时候这些村名于我,不过是同学的来处,听到也生不出任何情愫,直到我离开龙城,到了别处生活,回来时,我坐在公交车上,听到公交车的语音播报“徐庄到了”、“仲李到了”、“西刘到了”……这些沉在心底的名词,竟亲切得如一缕春天的暖风,一下子消了残冰,撩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竟不能自持地心动,继而五味杂陈。
我上初中时还没通公交车,只有三轮车,我们只有在天气不好或冬天时才坐车。多半时候自己骑车,三五同学约好结伴而行,顺着武支渠一路向南。那条路虽是土路却也平整,路两旁是白杨,春夏之际白杨树叶子浓密,像一把巨伞,在它的庇护下,我们像一群飞鸟,骑着自行车从下面穿过,偶有光斑落在脸上,像金子。道路两边沟壑很深,长满野生芦苇,秋天纤纤芦花素白,随风飘着,那时就觉得好看,却不知如何形容。有时天色尚早,不那么急着赶回学校,我们便把自行车放一边,下了沟壑挖茅根,白色的根茎,嚼之甘甜,或者跑到铁轨旁,捡几颗圆润的小石头带到学校去玩,有野草从石头堆里钻出来,在风中自在招摇。远处成片的麦苗平坦得像一张硕大的绿毯,平原地域辽阔,一望无际,如果各条道路上不种白杨,那么这张天然的绿毯就是完整的,没有分割线。
龙城的水养我育我,龙城的情滋我润我,她像一位母亲,用小城大爱教会了我质朴善良、古道热肠,无论我走了多远,离开多久,都始终保有这样一种情怀,天光云影,草木虫鱼,我用心爱着这片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就像她爱我那样。
二
我对吃一向没有特别的喜恶,但离开久了也会想念,我去福州上大学,每每放寒暑假回漯河,下了火车便直奔一家小店,要了油馍头和胡辣汤,外带一个夹了海带豆腐皮的馍。北舞渡的胡辣汤最好,一个人吃得风生水起,那是小城漯河极具代表的味道。那碗汤里,有一味佐料叫故乡。有人说,掌纹通向故乡,每一条都散着故乡的韵味。我读高中时,常去小商桥上去吹风,那时河水极清,河底有白色的鹅卵石,还有招摇的水草,两岸堆砌着的岩石呈赤红色,“商桥河畔有忠泉,血战捐躯古今怜”,这赤红色的石头,是否为当年杨再兴跃马小商河时的鲜血所染?记得幼时,父亲常常骑着自行车载我去二姑家,必从商桥上走过,桥面坑坑洼洼,颠得自行车的铃声不停地发出“叮叮零零”的声音,那节奏极有韵味,至今仍在心头荡着。
桥头左边常年有卖糖葫芦的老头,那老头长了极长的白胡子,总是笑着向每一个路过的孩子打招呼,他的糖葫芦又大又红,在太阳光下仿佛要化了,父亲会花五毛钱给我买一串,我咬一口,那味道酸甜可口,在舌尖缠绕至今。右边卖气球的老奶奶,她的摊儿上除了有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有会蹦的玩具青蛙,那是童年最火爆的玩具了。再往北,有家棉纺店,店主终日忙碌,从头到脚都沾了棉花,像一个裹在棉花里的人。还有一家馓子店,夫妻二人一人负责将面团拉成细条,一人负责油炸,配合得相当默契,每当油锅翻滚,香气便能飘散很远。再往北,便是一家书店,旁边是批发文具的,铅笔只要五分钱一支,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父亲带我从旁边一一穿过,每每走在这条街上,我便像是进了城……
那时商桥有几个宫甚火,其中西游记宫最火,火到什么程度?班上如果谁去看过,那简直不亚于游过太空,全班同学都会羡慕至极。
三
漯河是一个特别小的城市,在市区里骑着共享单车溜一圈,往往还没觉得累,其实已绕了大半个城。我现在住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曾显赫一时的牛行街,据说这里曾是“全国有名的牲畜集散中心”,当时还有著名的骡马大会,戏台连片,玩杂技的、变魔术的、卖小吃的,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春上有大学同学从南方来漯河,我带她走在牛行街上,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她甚感好奇,我边走边向她解释,那时牛行街的法桐刚发芽,去年结的小圆果在春风里摇摇晃晃,最后她说我解释得真好,其实若不是专门查过资料,单凭牛行街现在的样子,我断不会有任何让她信服的解释。
闲时我顺着牛行街拐个弯就上了河堤,坐在河边吹吹风,春天的柳絮如雪,偶尔飞到睫毛上,如找到一线温湿的沼泽,便不肯走了。夏天的傍晚总能遇到蜻蜓在河面掠过,草丛里有萤火点点,河堤上扯了荧幕,播着老电影,老太太们在不远处跳广场舞,老先生们各自拎了收音机,刺啦啦地放着一段听不太懂的戏,滑板鞋让少年如同风一般旋转,一切都是生动的,唯有岸上的喝汤花,静静地开了又合。秋天捡几片银杏叶夹进书里,待到冬天下雪之际,温一壶热酒,邀二三知己,就着雪色读诗,当翻开书册,银杏叶就势飘落,这时,我便可以很诗意的说,在下雪的冬天,我的秋天才飘落。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格局,小城漯河肯定也有自己的大格局。我是一个小女子,因此我的小城漯河一字一句间皆是小女子的情怀。小城漯河一直在变,变得渐趋饱满生动。小城却有大爱,无论是冒着大雨却安然无恙的为我送来外卖的小伙子,还是那个为常年在市中心卖唱的老人鼓掌的小女孩,抑或是菜市场那个把发芽的萝卜养出花的大叔,都曾让我甚为感动,让我体会到小城生活的美好和温暖。
我爱这个小城,她有我的亲人、朋友、同学、老师,有小商桥上吃糖葫芦的童年,有我最初的青春时光,还有此刻小城里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即将发生的那些动我心怀的人和事,因为这些,都是我灵魂的支撑,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片土地,也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