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韦金榜：“啊？快说说听听！”

陈星聚看他是真的想知道，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

韦金榜催促：“说呀！”

陈星聚无奈：“那小侄就献丑了！起头是：八戒十劝到处传，社会平定都喜欢；一戒械斗睦邻里，四海一家保平安；二戒……”

刚吟至此，韦金榜就拦住道：“停！走，到书房去！”

“表叔……”

韦金榜不由分说强把陈星聚拉至书房案前说：“我听着怪有意思，耀堂，快把它抄下来，得空我拿去也让老爷子瞧瞧！”

陈星聚急忙推辞：“咋好意思在表叔面前涂鸦呀！更不敢污了大帅的法眼呢！”

韦金榜道：“就是大帅问这事我才知道的呢！再说了，早听说你的字好，我还没见过，正好也给我这里留幅墨宝呢，快写！”

陈星聚见推辞不掉，也就不再谦让，来至案前，见墨早已磨好，略作推辞，便在早已摊好的四尺宣纸之上笔走龙蛇起来。也只是须臾之间，书案上四尺整张一幅《八戒十劝歌》写就：八戒十歌到处传，社会平定都喜欢；一戒械斗睦邻里，四海一家保平安；二戒骄傲谦受益，和衷共济心相连；三戒贪婪知足乐，不义之财手莫沾；四戒淫欲固元气，身心双修享万年；五戒嫉妒能上进，人人有长也有短；六戒贪吃俭为贵，丰时莫忘灾荒年；七戒暴怒仁为本，心平气和三冬暖。八戒懒惰勤为美，哪怕千险和万难。一劝爱国固海疆，举起猎枪打豺狼；二劝忠孝骨肉亲，养育之恩似海洋；三劝读书做君子，学习圣贤好榜样；四劝家和万事兴，一代更比一代强；五劝人品要端正，诚信处事人敬仰；六劝为富应多仁，义举善行大发扬；七劝取财要有道，千万莫有非分想；八劝心平气和善，不会吃亏和上当；

九劝修身固元气，精神旺盛体健康；十劝勤俭满地金，家喻户晓齐传唱。

“嗯，真难为你了，把一团锦绣文章硬是化成了乡间俚语，恐怕只有贤侄你能做出来了，好！好……”韦金榜禁不住拊掌大笑起来。

台湾出事了

自那日见过韦金榜后，陈星聚的心绪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其实，除了那块黄澄澄的“左”字令牌让他感觉到无比沉重外，其他的关于琉球的事他大都有所耳闻，凭他的直觉，他似乎对自己即将踏上的道路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忧虑，不是怕差事完成的难度，而是在担忧中国面临的内忧外患。

这天夜里，陈星聚草草用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由韦金榜特意为他安排的河南会馆的房间里奋笔疾书起来。从他用的八行笺可以看出他是在写家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陈星聚放下笔仔细浏览。

在旁磨墨的陈福看他看得仔细，便探头看了看问道：“叔，您这写的是……”

陈星聚的眼睛并没有离开信笺：“这次怕是又回不了老家了，就捎封家书吧，免得老母亲挂念啊！”

陈福一惊：“啊？又回不去了？你就不想家吗，叔？”

“想，我比谁都想啊！八年了，我还真的想家了……”陈星聚说着就把信装入封套。也许是被陈福说中了心事，他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嘴里忘情地喃喃道：“老娘八十了，过了中秋节就是她老人家的八十大寿了……”他的眼前幻化出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的中原老家，村庄，孝台，大枣树，大院；他好像看到老母亲天天倚门相盼，看到妻子拉着儿女每天都站在村头眺望。对了，大儿子已经十三了，不知道功课是个什么样子。小儿子……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小女儿已经三岁多了。

陈福见他出了神，知道这位叔叔是真的想家了。他不敢打乱他的思绪，就在身后小声道：“那就回去看看吧，你不想奶奶，可奶奶想你呀！”

陈星聚长叹一声道：“再等等吧，等我把朝廷交办的事忙完，忙完咱就……”

陈福有些不以为然，就上前一步道：“忙！忙！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叔！”

陈星聚摇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道：“我知道你想说啥。放心吧，等忙完这阵子，叔就去求圣上恩准。老太太快过生日了，咱回去给老太太拜寿去，也让老太太看看你的新媳妇！”

陈福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陈星聚却把装好的信拿给他道：“这封家书，你明天到韦爷府上托人捎回去，他那里老家的人来得多！”

陈福兴奋了：“好嘞！”

早朝散罢，参加早朝的朝廷要员陆续回到各自的值房处理各自承担的朝中要务了。

像韦金榜这样品级的在部司官是没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但是，他必须每天按时来到兵部值房和其他的司官一起看看折子，同时等着朝会结束。

听到外面有了动静，韦金榜正要起身，却见左宗棠已经气呼呼地进来了，急忙躬身侍立。左宗棠也不说话，只是把帽子一把掼在案上，顺手抓起案上的茶杯猛喝起来。

韦金榜待他略微平复，才小心翼翼地凑前：“大帅？”

左宗棠没让他往下说就截住他的话头道：“东洋人对台湾下手了！”

韦金榜一惊：“啊？”

左宗棠接着道：“前一段不说是有一艘琉球船被风吹到了台湾，船上的人靠岸后又被当地的生番杀了几个吗？本来这件事就有蹊跷，可现在东洋人要就这个事兴师问罪。他奶奶的，你兴什么师？琉球是咱大清的藩国，就是办人也轮不到你小日本呀！现在朝廷已经派员去台湾把杀人者都办了，可他们还是不依不饶，说是要派兵征讨。这不是明显地要找借口夺咱们的台湾嘛！这不，还装模作样派了使团来谈判，有什么可谈的？自己没有血性，又没有拼死抗敌的决心，谈判桌上咱就没有资本哪！”

他说的这事韦金榜知道，但他还不知道日本人派人来谈判。他从老爷子的神色看出他很生气，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左宗棠却在此时长叹了一声：“唉！也怪我朝参与谈判的几个蠢材话不经脑子就说出口，给了日本人出兵的借口，气死老夫了！”说着又抓起了茶杯，杯中袅袅的热雾中幻化出中日谈判的场景来——

总理衙门，谈判桌前，中日两方对面而坐。

看来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

中方代表户部尚书董峋冷冷道：“琉球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清藩国，就连琉球王室姓氏尚都是前明洪武皇帝所赐。我大清历代皇帝均对琉球王册封，而琉球则对我大清年年进贡。此次琉球船漂至台湾，台湾番民杀了琉球难民，实属憾事，然两地俱属我土，我们的人互相伤害，该如何处理是我们的事，如何抚恤受害的琉球人，我朝自有措置，何劳贵国操心？”

日方代表柳原前光却呼地站起，说出的话更盛气凌人：“你说什么？你们对台湾只是管理了一半，东部都是番民，并没有纳入你们政府的管理，他们是独立的，而琉球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领土，琉球人是帝国的臣民，现在他们在台湾被害，你们为什么不把凶手交给我们？如果再不交的话，我大日本帝国……”

董峋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柳原凶相毕露：“你们不惩罚凶手，那就让我们来！”

董峋霍地站起喝道：“你敢！我告诉你，不但琉球是我们大清的，台湾更是我们大清的，谁敢踏上我们的领土染指我们的内务，那是自己想找不自在！”

看到二人恰如两只叨架的公鸡般掐了起来，一旁参与谈判的吏部尚书毛昶熙急忙起身赔着笑脸调停：“二位，二位，不要动怒，两国使臣代表两国形象，不要失了面子嘛！坐，坐！”待二人气呼呼落座，这才又没话找话说道：“其实呢，琉球人在台湾被害，我们也很痛心，但是呢，杀人者都是生番，都是些化外之民，未便穷治，这个……”

柳原立即从他的话里听出可乘之机，不待他说完就截住话头道：“那么毛大人就说说什么是化外之民吧！”

毛昶熙却没听出眼前的这个小个子日本人的话里机锋，随口就顺着他的话答道：“化外嘛，就是没有归服王化，就是……”

他的话未说完，坐在日方谈判首席的日本外务卿副岛种臣就发话了：“这么说贵国承认台湾不是你们政府管辖了？这就好办了，你们不管，我们管，我们大日本帝国向岛上问罪！记录在案！”

毛昶熙一愣，这才明白自己掉入了日本人设下的陷阱而急忙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啊？”然而，他看到面前的日本人已经把自己话记录了下来，并且合上了案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