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鹤
吴克群有首歌叫《为你写诗》: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弹奏所有情歌的句子……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让我的少女心澎湃不止。
早已过了为爱痴狂的年月,但这些浅显文字组合出奇妙的字句在唇齿间滑过,还会在心湖上荡起层层涟漪。也许这就是文字的魔力,化平凡的生活为温润的柔情,在麻木的心海间催发盎然,为平淡的时光活色生香。就如今夜,我正为她读诗。
临睡的收尾时间,女儿作业写完停当,书包整理利索,书桌干净归零,宁静的时光柔顺无波。洗过澡,擦过脸,头发吹干,我们都斜倚在床头边,享受一天中最轻松悠闲的时刻。
看她倦意未浓,我顺手从床边的书架上抽出《唐诗三百首》,翻开最后一首给她读。这是一首杜秋娘的《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她跟着我读了一遍,开始提问:妈妈,杜秋娘是谁,是男还是女,什么是金缕衣?刚刚阅读酝酿的情绪被无端打乱,我有点小烦躁,但秉着耐心再耐心的准则,我告诫自己要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如春风拂面一般让她感受到来自母亲独一无二的温柔。一一解答完她的提问,继续回到读诗的主线。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复述了半句就出幺蛾子,在“堪折”和“直须折”上颠来倒去,通顺的句子生生被她念成了绕口令,还一直抗议难背,含混带过前面的句子直接落在最后三个字“空折枝”上。反复教她念诵,还是条件反射到“有花堪折直须折”就卡壳,给她通俗解释了语意,魔音入耳般只给她念叨这一句,她念得磕磕巴巴,还打起了哈欠。收工般总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接着背。她默不作声背过身去,我以为她睡着了,在我翻动书页的微声中,她突然说:妈妈,我会背了。原来她也当成任务在心里默诵呢。经过沉默的消化,她这次背得完整而流利。我夸了她很棒,她跑到终点般开心地笑了。
不要求多背每天只要记住一首诗的坚持刚刚开始。在念诗中重燃对文字的热情,在诗歌的韵律中净化心境,为即将到来的晚梦造一份安宁。
昨夜为她挑了李商隐的《夜雨寄北》,隔着庸常的冷硬,夹杂童真的坚持,还有一点心血来潮,走入千年前诗人的多情善感。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我的语言组织不够丰富,让她领会不了诗人雨夜笔端凝情的惦念。诗意中的深情忧伤被她的插科打诨弄得漏洞百出,停顿了多次后在“何当共剪西窗烛”上止步。何当……她拖长了音,我隐忍不发,看她如何把思维的断线接上,数秒后她清脆的出声“何当金络脑”,看我瞪她,她解嘲道:我背太多,都混了。对她这种无章法的嫁接,我的脸早成了尴尬流汗的表情包。
被纠正无数遍后,她依然如故,总要到最终认命的那一刻,才摇头晃脑地炫技一般、流利无碍地把一首深情内敛的诗背成流水。没有声情并茂的朗诵也无妨,先贮存于心慢慢领悟,总有一天你会参透文字背后的诗意,那时只恐你会无比怀念眼前天真无忧的岁月。
我知道,她童真的心灵暂时还无法嚼透字句背后丰富深沉的感情。我现在所要求的背诵也只是希望这些文字组织的意象和语法的美感通过背熟后融入她的思维记忆,在心灵深处播下诗意的种子,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期会被催发成可生长的柔软,去保护被生活的边角弄疼的心。
她完成了任务安然睡去。留我独自对着书页喃喃自语。为她读诗,现在是我一人的默诵。夜已阑珊,她的脸因熟睡更显天真娇憨。看着她,心中是一览无余的温情,只余那首情歌在耳边袅袅: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弹奏所有情歌的句子。我忘了说,最美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