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夏伦却还是嬉笑:“我说老林,你就别说那些不咸不淡的了,耀堂兄今天可是真心求教,别把你那治台方略沤烂在肚子里了!”
“林大人,再不能让淡水这样下去了,星聚不才,却愿给老百姓办点实事,林大人教我!”陈星聚说这话时已经起身,对着林大全就是一揖到地。
林大全却故意不看他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陈星聚躬身不起:“那在其位呢?”
“那就得干事,不干事怎么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哇?”林大全脱口而出。
夏现伦却是拊掌大笑道:“这不就是了?耀堂兄目前在位,就让他把你想干而没有干成的事接着干成!林老兄,您就不要掖着藏着,不要把您老人家整天想的那些好主意沤烂在肚子里了!”
林大全却似对夏现伦的话听而不闻,只是盯着陈星聚冷冷问道:“敢问陈大人对淡水之治有什么打算?”
陈星聚正色道:“林大人,下官到任以来,对淡水所辖之地皆做了了解,已选对山胞、垦民危害最甚处着手整治,现已初见端倪,据目前情况,下官觉得,要长治淡水,必需三策连进!”
夏现伦急问:“哪三策?”
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剿匪、抚番、治水!”
这回却是三人同声喝道:“好!”同时,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此时的林大全已经是满眼含泪道:“夏大人,朝廷的眼不瞎,陈大人也完全当得起左大帅‘纯儒循吏’那个评价,淡水有救了!”
陈星聚忙道:“林大人快别那么说,当年您壮志未酬,但你对台湾、对淡水百姓的情感和付出的一切,大家可是有目共睹,下官也是听得多了,才从大人当年的所作所为中悟到了这些,大人见谅!”
林大全却道:“陈大人,我林大全原以为被谗言所害,饮恨去职,将憾死在这里了。想不到您陈大人能把老夫想做而不能去做的事做了,老林谢您了!”说罢就是一揖到地。
就在陈星聚把林大全搀起的同时,夏现伦拍了拍他的肩头,待三人重新落座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大人哪,你和林大人是英雄所见,想到一处了,但是,这三策说着好说,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他老林早就想做了,可还没开始做就被罢了;我很快就要离开了,等着我的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呢,但是,我最放不下的还是台湾,陈大人,你肩上的担子重啊!”
一缕斜阳从门外射入,三张神色各异的老脸阳光下显得更加沧桑了。
淡水新开了家山货行
不知什么时候,在淡水大街的尽头新开了一家山货行。从做生意的角度看,这里无论如何也不是成生意的地方,所以,从货架上摆放的为数不多的土产就让人感觉到生意清淡。
这天早起,刚去了门板,店里唯一的伙计岩嘎正在打理店铺,一个山胞装束的女子从里边出来对岩嘎说:“走,陪我到街上转转去!”
岩嘎道:“铺子里没人呢!”
女子却不管这些:“没人关门,开张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有几个人来做买卖,就这些东西卖给谁呀?走!”
岩嘎退缩道:“我可不敢,我怕掌柜的……”
女子怒了:“你怕他就不怕我吗?死岩嘎!”说着抬手就打。
岩嘎边躲边说:“你是掌柜的小姐,我当然怕,可掌柜的管着我吃饭呢!”
两个人正在追打,一个山胞打扮、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的人走进门来,扬手把几张兽皮扔在柜上道:“看看给多少钱!”
二人见有人来了,就停止了打闹。
岩嘎走近把兽皮看了一下回答:“都打烂了,不值几个钱的。”
来人却放大了声音:“什么?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么好的皮子你看不出来?”
女子闻声也过去拿起皮子看后说:“不亏说你的,上面这么多洞,你是用什么枪打的?好好的皮子被打得做什么都亏材料,没人买的!”
来人继续嚷道:“你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吵什么吵什么?”随着声音,后面出来了商人打扮的掌柜阿福,他的身后随着账房先生。
阿福过去拿着兽皮仔细翻看着。
账房先生见到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径自走到来人面前说:“这位先生请到账房,有话好说!”说完又对阿福说:“你们在铺子里招呼着,不要让人打扰我们!”说完就领着来人进了里边。
女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对阿福嚷道:“这是什么事呀?他是掌柜还是你是掌柜呀?是他的生意还是咱的生意?弄得他好像是掌柜的一样!”
阿福急忙拦住道:“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少说几句吧,别给阿爸惹事好不好?”
女子却冷不丁问道:“阿爸,你到底有什么短处在他手里呀?”
“短处?阿爸一个堂堂的长老会有什么短处被他抓住?”阿福恰如被揭到短处般急了。
女子却不管不顾:“那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岩嘎也接道:“是呀老爷?”
“我怕他?唉!”阿福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般软了下来,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颓然坐了。
密闭很严的账房内,先前见到的那人已经去下了斗笠,虽然是山胞装束,但仍然可以看出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此刻他挺身而立,看着账房先生来回踱着步思考着什么。
终于,账房先生走到了他的面前道:“这么说,你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
“是的,我现在已经是那里的三当家了!”
“说说,你是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的?”
“嗨,一帮土匪……”来人的脸上现出不屑和轻蔑,接下来他向账房先生讲了自己如何成了三当家的故事——
基隆山的深处,人迹罕至的密林里,一个山胞装束的猎人隐身树后,端枪瞄准了一只受到惊吓而狂奔的野山羊。
枪响,野山羊应声倒地。
猎人提枪冲了过去,用脚踢了踢中枪的野山羊,确认已经死了后伏身提起。
突然,他像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也不动了。在他的身后,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猎人的枪被夺去的同时,有人说话了:“怪不得能一枪把咱们轰出来的野物打个对眼穿,原来是这么一把好枪!”
“什么来路?使这么好的枪一定是官府的人!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话音未落,拉枪栓的声音响起。
岂料猎人闻声陡地发力,按着他的人被一下子撞飞了出去,只见他就地一滚,手里的日本军刀已经架在了身边那个夺他枪的人的脖子上:“快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抢老子的猎物!”
“好汉千万不要动手,我们是吴大当家的人!”被猎人劫持的那个蒙面人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猎人似乎早有准备:“就知道是你们,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当家!”被蒙了眼的猎人被一群土匪簇拥着在山林间穿行。
大科坎深处,一片原始森林郁郁葱葱,顺着密林掩映的崎岖山道不知走了多远,一座木楼蓦地闪出,这就是吴阿来的聚义厅。
此刻,厅内吊着的几盏油灯把里边照得通红,燃烧出缕缕黑烟,使得整个厅内烟雾缭绕,一丝神秘和杀气隐隐显现。手持各种武器的土匪分列两厢,正中的交椅上坐着四十多岁的匪首吴阿来。
“带上来!”随着吴阿来的沉声低吼,一串“带奸细”的嚎叫从厅内依次传到厅外。猎人被押解了进来。吴阿来使了个眼色,一个土匪把蒙在猎人眼上的黑布拿掉。猎人费力适应了厅内的光线后,也不搭话,只是冷冷地环视着厅内的一切。
“什么来路?”吴阿来发话了。
“打野物的。”猎人答。
“打野物的怎么会用这么好的日本快枪?分明是官府的奸细!来呀!”
“在!”两厢齐应。
吴阿来喝道:“拉出去砍了!”
“是!”两个土匪出列,架起猎人就往外拖去。
“慢!”猎人用力摆脱的同时大叫:“老子还有话说!”
吴阿来摆手示意将他松开,然后冷冷道:“说吧,老子可没耐性听你胡说八道!”
猎人揉了揉被执痛的肩膀,然后面现嘲讽之色道:“看起来在台湾跺跺脚地皮乱颤的吴家弟兄也有怕的时候啊!”
站在吴阿来身后的吴阿富霍地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喝道:“奶奶的,死到临头还敢在这儿耍嘴皮子,老子……”他呼地拔出了枪。
吴阿来却在此时走下交椅来到了猎人的面前,他一边把吴阿富推开一边道:“说吧,我们弟兄什么时候怕了?咱怕谁了?说不好可别怪没给你机会啊!”
猎人面无惧色:“不怕吗?那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杀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