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 艳

2019年，我们在海南和来自北京的王叔一家子一起过春节。

王叔是东北人，他的妻子是山西人。他们在山西生活多年后，又迁居北京。前几年，王叔的儿子儿媳离开北京来海南发展，他们又跟着来到了海南。

王叔也算是我老公在海南这边的同事。春节前夕，大家纷纷回家过年，我们和王叔一家子留守三亚，准备在这过年。我们住在单位宿舍，共用这里的厨房和洗手间。

每逢佳节倍思亲，何况中国最盛大的传统佳节——春节呢？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异乡人，大概都有一种无以言说的孤独与失落。因此，我们和王叔他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王叔和阿姨都很热情，他们人多热闹，爱做很多菜，还有山西很筋道的扯面。面条煮好后，阿姨就叫我们一起来吃。有时候，我们出去玩回来晚了，阿姨还在锅里给我们留下了菜。她身上有着家长般的温情：“你们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加加热！”

我们哪好意思又吃别人的还麻烦别人？就让她去休息，我们自己来加热。我跑他们那边掀开锅盖，乖乖，足有半锅菜。

王叔和阿姨的热情，我们时时可以感受到。他们那几天总念叨：“我们一起过年，到时候我们做什么，你们就跟着吃什么……”他儿媳也说：“嫂子，到时候我做饭，你什么都不用管，要不就给我打下手……”

在那个空旷的地方，我的俩孩子和她的俩孩子满地跑，各种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这种情景，大人自然也是喜欢的。但我和老公都是慢热型，平时深居简出，都不喜欢应酬，因此，我们虽然和王叔、阿姨他们也聊得来，却不会如此这般和人亲热，如果天天混在一起麻烦他们，我们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于是，老公就把冰箱里准备过年的鱼啊虾啊的拿给他们，作为一种情感上的回报。

就在我们觉得自己不会热情待人时，海口总部那边又邀请老公带我们去过春节。我们决定去海口待几天，也让王叔他们空闲一下。

年三十上午，准备下午动身去海口，我告诉王叔后，他竟有点失望，说：“唉，本打算下午包饺子，一起过年的……”顿了一下，他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还不确定，看情况吧。”

王叔不再说什么，拖起水管去冲地面。

下午驱车直奔海口，我们在海口过了春节。大年初三下午又启程回三亚。

到了住处时，天已经快黑了。透过汽车的灯光，我们看到院子里跑着的孩子，王叔的儿子伸出双臂赶鸭子一样地将孩子们赶到了一边。

王叔一看到我们，开心地说：“快去吃火锅吧，我们已经吃过了，火锅也不嫌啥的，我们吃啥你们也吃啥！”

不过才分别两三天，却像遇到了久别的亲人，他们一家子都热情地招呼我们赶紧去吃火锅。

来到厨房，火锅还没有收场，鸳鸯火锅里的红汤白汤还在冒腾着热气，桌上还有一盘盘未动的蔬菜和鲜嫩的羊肉卷，啤酒、健力宝、橙汁和可乐就摆在旁边，向饥肠辘辘的我们发出了诱人的召唤。

王叔跟着进来，笑呵呵地对我说：“火锅有辣的有不辣的，想吃哪种煮哪种？粉条已经泡好了，还有丸子，还有酒，我跟他讲好了，他帮你带孩子，你今天可以喝点酒！”

“我有点晕车，想吃点辣的，就不喝酒了。”我朝王叔笑。

“那就不喝酒，估计汤锅里的辣椒不太辣了……”说着，王叔又抱来两个装着辣椒的瓶子，给我介绍：“这一瓶是辣椒，油不太多；这一瓶有点油，我们自己做的，还行！”

我说：“哪个辣？就吃哪个！”

王叔用勺子给我弄了自己做的油辣椒，放到了我的料碗里，说：“我觉得这个辣，我平时就吃这个。”

“你也爱吃辣椒？”

“对呀，别看我是个病人，也爱吃辣椒呢。”

“谁说你是病人了，我看你很好啊！你不说，我们根本就看不出来！”

王叔一听，更乐了：“对！”然后，他又怕我们的芝麻酱不够，一直在旁边张罗着，想再打点芝麻酱来，生怕我们吃不好。他对我们，大概像对他的孩子吧。

我和老公真觉得不好意思，连说太麻烦叔叔，我们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听我们这样说，王叔有点不高兴，似乎我们在嫌弃他的好意。但过一会儿，他又不放心地过来看我们能不能吃好。

看着他忙前忙后，感动的情绪像春天的青藤一样在心头蔓延。

后来，无论王叔和阿姨再怎么为我们忙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说麻烦他、不好意思的话了。

王叔病过一场，做过手术，所以他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但凡到他身边的人，他都是以一种父亲般的胸怀来接纳、来爱护的。他喜欢和人聊天，我没有当他是病人，常常与他拉家常。老公平时少言寡语，但也和他聊。也许正是如此，他才对我们更好。

爱，从来都是互相的。

王叔不喜欢我们回避他的热情，让我突然悟出：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有一种付出，就叫我愿意。

这是一种很琐碎、很家常的爱，但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