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安小悠
在古代,春节讲究“岁朝清供”,以求来年红红火火,衣食无忧。岁朝即一岁之始,大年初一;清供最早指佛像前的插花,后泛指家中案头的花果供奉。汪曾祺曾在一篇散文中写到一幅古画,画中一位老者手捧瓦罐,瓦罐内插一枝梅花,正欲往案几上放,如同把原野的春天提前搬进了家里,画中题跋“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
奶奶在世时,每到春节都要插梅供奉祖先和神明。大年初一,奶奶将事先备好的梅枝取出,插瓶置于堂屋正中央的长桌上,花枝有两束,分摆在香炉两边,嘴里念念有词,虔诚地向祖先和神明叩拜。花是新花,屋是旧屋,强烈的视觉差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镌刻出永恒的印象。
古代文人皆爱梅花,更视插梅为人生雅事。杨万里有诗云:“胆样银瓶玉样梅,北枝折得未全开。为怜寂寞空山里,唤入诗人几案来。”插梅讲究器具,幼时梅花易寻,器具难找。村头窑北有成片的野红梅,枝干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小而饱,色如胭脂,香欺兰蕙,年前折几枝,春节过年的酒瓶、罐头瓶洗净灌清水,将梅插入瓶中。放在案几上,放在床头,水养三五日,看枝干上的花苞缓缓绽放,梅香缕缕,弥散着新春的气息。除夕之夜,晓窗独坐,阵阵爆竹声中,“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花瓶插红梅,素盘养水仙。”这是古人的岁朝清供。春节期间,除了折梅插瓶,养水仙亦是雅事,水仙与兰、菊、菖蒲并称“花草四雅”,又与梅、茶花、迎春花并列“雪中四友”,别号“凌波仙子”——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明朝袁中郎《瓶史》直言水仙“神骨清绝,织女之梁玉清也”。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亦坦言:“水仙一花,予之命也。”
水仙好养也难养,俗话说“会者不难”,会养的人能把水仙养得矮壮,花开得也生机好看,可偏偏我就养不好水仙,徒长的枝叶完全就是一盆蒜苗的即视感,在细长的茎上抽出三两朵小花,虽美感不足,但花香仍馥郁袅袅,香气在迎春的鞭炮声里缭绕,在左邻右舍互道“过年好”的祝福声中氤氲。年岁艰辛,那些水仙花儿,金盏银台,缕缕花香为陋室添芳华,“穷家无所有,聊赠一缕香”。这是我记忆中,春节期间一抹难以忘怀的灵动。
年前,朋友送了我几颗水仙花的种球,据说用矿泉水供养能养出好花,我精心安放在素盘里,果不其然,不几日,已有花苞抽出。我欣喜地看着它们,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时,这些花儿如期开在枝头。在除夕之夜,我摘下一朵花,让风吹起它,将花香流进岁月的深处,掬花好过年,掬花过好年……
新的一年,定会花开满枝,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