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贾 鹤

当“春天”两个字在唇齿间轻轻滑落，我嘴角的弧度会不自觉地上弯，眼神里的光波会不自觉柔和。“春天”这两个字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它彩色了万物，挥别了阴霾，撒播了希望，美好了情怀。

古往今来，歌颂赞美春天的诗句浩如星河。在古龙笔下，春天是妙龄少女的柔情眼波，是英俊少年颈上代表梦想的红巾，是江南杏花烟雨里的绵绵情思。在诗人笔下，春天有“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浓墨重彩，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清新雅致，也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恬淡安适。在词人眼中，春天有“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花团锦簇，也有“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写意洒脱。在多情人心里，春天有“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的刻骨相思，也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散淡闲愁；在歌者的吟唱中，春天是“阳光照暖了溪河，柳絮乘着大风吹，树影下的人想睡”的少年锦时，也是许多年前，那个抱着破木吉他的流浪歌手倾诉着“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春光里”的旧日情怀。

在不胜枚举的描绘里，春天无一例外是美好的。我闭上眼睛，闻到春天的味道，那是万物萌发，勃勃向上的清新活力；我伸出手去，触摸春天的质地，那是浅草萌芽，花儿吐蕊的鲜活柔嫩；我侧耳细听，还不时有啁啾鸟鸣。这样一个暖风如熏的午后，漫步在河堤上，欣赏着沙河两岸如画的春色，胸中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任由思绪穿越眼前的景物……

很多年前的春天，我来到当时还被称为内陆特区的漯河。如果人生也有四时之分，那时的我也刚好处在人生的春季，对未知的征程有期待、有担心、有害怕，因为不确定会遇到什么难题和挑战，对于一个初出校门远离父母独自要开启职场生涯的菜鸟来说，许多的担忧困扰着我。该来的总会来，当第一次被领进办公室，面对举止自若的办公室同事，更显得我手足无措。清楚地记得，我第一天的工作经历就是老实坐在指定的位子上，看了一天文件。下班的时候听同事说，可以走了，才长吁一口气。上了一天班的感觉如同考试一样紧张，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路边零星的小花，虽不起眼也有春天的生机，觉得自己也仿如那花，努力为装点春天绽放色彩。

那些日子，每天都怀着无比诚挚的心情，生怕工作出一点儿错，每天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最放松的事莫过于每天下班时步行走在回去的路上，可以欣赏早上无暇顾及的城市春色。也会在周末时独自一人在河堤上转悠，望着美景，一吐胸中郁闷之气，很容易就忘了自艾自怜的烦忧。

当我一点点褪去怯懦羞涩的外壳，总在感叹时光的匆匆。我在日渐世故的人事中想念那个曾不谙世事、单纯倔强的自己，也想念那个给过我无限抚慰的春天。四季的更迭里，我们成长蜕变，小城的春天，也一年美似一年。

那年的春天，终于和相恋十年的男友走进婚姻的殿堂。拍婚纱照时，正值草长莺飞的三月，油菜花的鲜丽亮黄铺满了河两岸，泰山桥下满树盛放的灼灼桃花映衬着新人眼眸里的无声喜悦。在摄影师的提示下，我们摆着各种秀恩爱的造型，镜头里有些僵硬的肢体语言定格在照片上，张张满溢甜蜜，那是相爱才有的味道吧？那天，看到的一枝一叶、一草一花、一石一椅都那么可爱，桃红柳绿下的无边春色，也只为映衬世间爱侣的深情相拥，心怀爱意的人感受的都是欢喜和美好。耳旁仍回响着那时的笑语，我看到那两张年轻的面庞，他们眼神中闪耀的光芒，他们脸上写着的笑意，隔着时空，我仍能重温那时的幸福，和那幸福背后一季的春光。

昔日的戏谑犹在耳边，只仿佛一个悠长午觉的时间，我已经人到中年。客厅里悬挂的婚纱照里，挨着头的两个人依然笑得傻傻无忧，我能擦落照片上面的灰尘，却拂不去岁月落在我们身上的尘埃。婚姻是穿衣吃饭，是相守相伴，是夜半梦醒时身边人香梦正酣的踏实满足，长长日子里的柴米油盐混沌了想念、心动、感性，日复一日逐渐老去的除了容颜，还有最初的心，就连嫉妒、恐惧、担忧、害怕、喜悦、激动……层层鲜活的情绪仿佛也都在慢慢钝化，已经波澜不惊，在温柔的时光之水中沉溺。

在某个默然对坐、相顾无言的早晨，听身边人说了句“你看我头上都有白头发了”，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落在了我心上，泛起无数酸楚的柔情。如果感情也要历经春的萌动，夏的炽烈，秋的丰润，冬的绵长，才能修得一生一世的圆满，那么褪去年少的激情、梦想，收获岁月积淀的感动、感悟，在一年年的春光里踏实、安心，也许是人生另一种境界的圆满。在我最好的时候，爱的人一直在身边，或许已是莫大的幸福。而今，走在这无边春光里，仍能感受幸福的真意，已然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