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丘阿朗闻言突然产生了警觉:“什么什么?从东边跑来的难民?”
吴阿富却有些不以为然:“怎么了?日本人不是从东边杀过来了吗?人杀了那么多,有人跑出来不是很正常吗?大哥这次不知是怎么想的,说是要等那个女娃长大一点,就娶了给我当嫂子呢,真是的!”
丘阿朗呼地起身:“如果是东边来的那就快追!”
吴阿富不解了:“为什么?为什么从东边来的就该追?西边来的就不追了?”
丘阿朗有些语塞了:“啊,不,我的意思是既然大当家的有那个意思,那就得追呀!”
吴阿富追问:“你不是说追不上了吗?我说你这个人,虽然来山寨时间不长,倒真是和大当家的对上眼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是?”
丘阿朗已经知道自己被吴阿来看中在山寨当了三当家的,惹得这个二当家的不高兴,所以他就处处给自己难堪,但由于自己在这里根基尚浅,寻常也就让他三分,此刻,见他又和自己较劲,忙躬身道:“不,不,二当家的误会了,我是说咱们……”
“咱们个球!回去!”吴阿富对他看也不看,扭头就走。
旁边的土匪麻脸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对吴阿富说:“二哥,就这么回去了?”
“不回去还能干什么?”
麻脸指了指山下:“您看!”
吴阿富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坳里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似乎还有狗叫声顺风传来。
吴阿富问道:“你的意思是?”
麻脸满脸讪笑道:“二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还不顺手捎带他一下?”
“那是什么地方?”吴阿富问道。
麻脸近前道:“前几年我和大当家的去过那里。那是穹庄,和旁边的中庄、七庄连在一起。因为离咱们山寨近,再就是他们那里实行了连保,一庄有事,三庄呼应,老百姓的心很齐,所以大当家的从不让动他们,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小的想啊,那里的女人肯定不少,能抢的东西也不会少,您就当一回家,让弟兄们去捞一把,顺便泻泻火吧!”
“是呀,二当家的,弟兄们快憋出毛病了呢!”另外几个土匪也跟着附和起来。
见吴阿富有些犹豫,麻脸又凑上来说:“老百姓不都骂咱们是贼吗?那咱就得按贼的规矩走哇!”
吴阿富不明白了:“什么规矩?”
麻脸狞笑一声道:“自古以来就是贼不空回嘛!”
丘阿朗看吴阿富有些动心,急忙上前喝道:“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是?没有大当家的号令,谁敢随便行动?”
麻脸已经看出吴阿富对这个新来的三当家的没什么好感,就故意挑拨道:“算了,既然是三当家的不让,咱们谁还敢去呀?二当家的,三当家的说话了,咱回去吧?”
吴阿富果然被激怒了:“这里还轮不到别人说了算,奶奶的,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弟兄们,跟二哥撒欢儿去!”
“还是二哥好哇!”土匪们一声呼哨,像一群饿狼一样朝着山下冲去。
丘阿朗看拦不住,无奈只好也随着冲了下去。
就在吴阿富带人扑向山坳里村庄的同时,在已经离开他们很远的一处崖壁下,一个很隐蔽的寮棚悄悄出现了。寮棚里的地上铺着厚厚的草,草堆上躺着刚逃到这里、已经病得坚持不下去的女人。
女孩纤儿正跪在身边给她喂水:“阿妈,您再坚持一会,阿爸抓药去了,等阿爸回来就好了啊!”
女人喘着气说:“纤儿,阿妈怕是不行了,看来我是回不了你阿爸的老家了,真舍不得你和你阿爸呀!”
纤儿哭了:“不!阿妈,说好的咱们一块回大陆的,你可不能把我们撇下呀……”说着又大哭起来。
“纤儿他娘!”随着喊声,男人已经闪身进了寮棚,看到女儿扑在女人的身上痛哭,一下子也扑了上去大叫起来。
“阿爸,你看阿妈……药抓回来了没有?”纤儿哭着说。
男子道:“我……阿爸采来了草药,你快去煮吧!”
“不用了。”女人已经缓缓醒了过来,她拉着男人的手艰难地说:“你回来就好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我真没用,跑了一天也没找到郎中,不过我采的有草药,能治病的,纤儿快去煮哇!”男人又吩咐道。
“别忙活了,我的时候不多了,咱一家人多说说话吧!女儿,来,坐到阿妈身边来!”
纤儿顺从地坐到了女人身边。
女人又道:“来,他阿爸,你也坐过来!”
“哎!”男人也顺从地坐了过去。
日光从外边射了过来,洒在这拥在一起的一家人身上。
“你不是去取东西了吗?取回了没有?”女人挣扎着问。
“为了给你买药,我还没顾上去取!”
“也好,放在那里也许比在我们身边安全呢!”
“现在治你的病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才能有心做别的事呀!”男人把女人揽在了怀里道。
女人长出了一口气:“唉!你说我这身子骨咋就这么不争气呢?连累了你和女儿,我……”
“别难过了,这就是命,我认!”
“唉!他阿爸,你说咱这辈子……”
“让你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我心里不好受呀!”
女人却是摇头道:“不。你知道吗?我和我的阿妈一样,都是山胞里最享福的女人呢!小时候我听阿妈说过,你的爷爷是施琅将军的马夫,因为延平王听信谗言,杀了施琅满门,你的爷爷就带着你的阿爸流落到了我们的寨子;你的阿爸就娶了山胞姑娘生下了你;我也是山胞,我们俩从小就投缘,虽然因为我嫁了你这个汉人而受寨子里人的白眼,但是我高兴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们一家如果没有山胞和你家人的照顾,我们就活不下来。你还给我生了纤儿这么好一个闺女,我感谢你呀!”男人动情地说。
“好了,不说这些了……”女人停了好大一阵,缓过来气后又对身边的女儿说:“纤儿,你是阿妈的好女儿。来,听阿妈告诉你,你阿爸是汉人,你是汉人的女儿,你也是汉人,你长大了,要听阿爸的话,也要嫁个像阿爸一样识文断字的汉人!”
“阿妈,女儿听你的。”纤儿啜泣起来。
女人拍了拍她道:“乖女儿,你先出去一会儿,阿妈给你阿爸说几句话!”
纤儿答应了一声就悄悄出了寮棚。
男人把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等你好一点了我就去把东西取回来,然后我们就继续向北走,到了海边就能找到船,我们就能过海完成郑家兄弟的托付了!”
女人幽幽道:“难哪!现在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真想知道咱一家拼了命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男人把她抱得更紧了:“郑家兄弟和咱素不相识,可他却以性命相托。我想日本人为了郑家兄弟身上的东西不惜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东西一定是日本人最怕中国朝廷得到的。郑光,他一个琉球人,日本人为什么要追杀他呢……”
“是呀!以前只知道日本人叫倭寇,不但在大陆的海边烧杀抢掠,这几年听说他们还强占了琉球,但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他呢……”
女人想知道,但谁能告诉她呢?男人也想知道,只有问着自己:是呀?到底是为什么……
随着渐渐低落的话音,他们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恐怖的雨夜——
那是在靠海的一片山林里。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一间简易的窝棚被狂风吹得瑟瑟发抖。窝棚里,如豆的灯光下可以看到草铺上躺着女人和她的女儿,一阵风吹来,灯摇曳不定,男人急忙用手挡风。
女人说:“让它灭了吧,这风刮得让人想睡也睡不着。”
“你听!”男人似听到什么声音。
女人也坐了起来,侧耳听着外面。
一声炸雷响过,喊杀声和刀枪相击的声音相继飘来。
男人呼地吹熄了灯,并顺手从草铺下拉出了一把鱼叉就要往外冲出。
“你干什么去?”女人拉住了他。
“山下的寨子里可能出事了,我出去看看!”男人说着就要挣脱女人。
“听!”女人和男人同时屏住了呼吸。男人示意女人看好睡熟的女儿,自己则蹑手蹑脚来到门口,把吊在门口的草帘揭开一条缝往外望去。
泥泞的山道上,一个身影脚步蹒跚着往这里跑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