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旭峰

一年四季，城市的人行道上都会见到落叶，层层叠叠。心里闲适的人，听着树叶折裂的声音，会垂下眼睑，向脚下扫上两眼。心里急慌的人，步子匆匆，落叶连被看上一眼的机会也没有。这些被踩碎的落叶啊，在夏季，或许还伸展着身体，为这些行人送过荫凉呢？

落叶的一生就是一年。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从孕育到含苞，从含苞到吐芽，从芽儿到叶片的形成，叶子的身骨开始舒展了，脉络逐渐清晰了。叶子的颜色，也从泛白到淡粉，到浅绿，到深绿，到泛黄，到枯黄。叶落的时候，叶脉已经凸起，汁液已经耗干。回望落叶的一生，沐浴过朝霞夕阳，也饱受过雨打风吹；耳闻过鸟语花香，也品尝过虫噬霜戕。落叶，与人的一生多么的相似啊！

落叶的一生是局限的一生。从生到死，始终没有离开生长的那条枝、那棵树。这很像家乡上了岁数的老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没离开过家乡。诗和远方，不属于他们。他们就像一粒种子，播种在哪里，就把哪里当成家，始终留恋的是家和生养他们的土地。尽管时代变了，但他们侍弄土地，还像养孩子一样的精心。在他们眼里，日子像树叶一样稠密，他们闻着炊烟眯缝着眼满足，看着成熟的庄稼咧着嘴幸福。没有太多的欲望，犬吠鸡鸣，日落月升，在他们平实的人生画布上重复着单调的色彩。

落叶的一生是淡泊的。它们参天地，经风雨，知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日丽风和，他们不翘首肆意；雨打风吹，它们默默泰然处之。落叶一生顺应自然，动静开合，顺天时应序势，阳光充足时，叶子把多余的阳光映照，以自己小小的身躯荫蒙大地，默而成之，不争宠，不邀功。到了秋冬，叶子慢慢把滋养还给树干，一任自己发黄变老。它知道冬天来的时候，春天也在来的路上，它知道自己老了，新的生命已经开始孕育。

芸芸众生，多数人就像树叶一样普通。虽然家庭不同、工作不同、地域不同，就像树叶有杨树柳树槐树桐树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外形，内心对真善美的追求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渴望是一样的。如同树叶四季的不同，人在孩提、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各个阶段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到了一定年龄，人会目送身边的亲人、朋友离开这个世界。这些离去的人，平凡得如同落叶，在时间的长河里模糊了影子，淡淡流出人们的视野。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人，一浪推一浪，充满希望的生活着。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育树。中国人的血脉里，流动着《易经》文化的精髓，这个精髓就是生生不息。立春已过，落叶难寻，偶尔看见树上还挂着一两片叶子，是对归去的落叶的哀思，也是对新的生命的召唤。听，鸟鸣声已变得轻灵；看，新芽已丰满得快藏不住了。过不了多久，满树的叶子就又活跃起来。绿色，绿色，绿色，又是满眼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