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邢德安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把本就发黄的麦田照得更加璀璨夺目,麦香婶站在自家的田头上若有所思。她弯腰把脸零距离地贴向麦稍,任由那齐刷刷的麦芒在脸颊上轻抚着,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和这块土地及这块土地上所种的麦子相见。麦收后这块地将不再属于她了,她是来向它们告别的。这块土地她种了有三十多年了,如今猛的要离开,觉得难舍难分,似乎有很多的话要和它倾诉,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有些迷茫和落寞,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如今也要进城当城里人了,她不知道离开土地以后该干什么。
麦香婶今年整七十岁了,她的娘家就在澧河岸边,是喝着澧河水长大的。听母亲说,她的父亲原来是个铜匠,在县城立了一个铜匠铺子,专门打造婚嫁器具,如铜盆呀、铜壶呀、铜灯呀等。但那个时代穷人太多,很少有人光顾他的铜匠铺,最后不得不关门回到了乡下。然而,回乡下后日子更不好过,原来的破房子早已风雨飘摇,地无一垅更让他们的日子没有着落。没办法,父亲只好到有地的农户家里去帮工,以求混碗饭吃。母亲则替一些大户人家缝缝洗洗,曾经有几次,实在没办法,母亲便和她的哥哥们外出讨饭,饱受了风霜饥饿之苦,看了多少眉高眼低。那时候,他们多么希望也能拥有自己的土地,春种秋收,过上永不挨饿的日子。
一九四七年,舞阳解放。经过土地改革运动,他们家分得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受了多少辈子饥饿之苦的百姓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用笔墨无法形容。广大人民除了衷心的感谢共产党以外,几乎把全部精力和时间都倾注到土地上。麦香婶的父亲比旁人更胜一筹,每天早上天不亮便背着粪筐在村里到处拾粪,在离家二里地的范围内,他从来不在别处大小便,非回到自己的地里不可。一九四九年,他们在自家的土地上收获了小麦,新麦的芳香陶醉了全家人。就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她来到世上,父亲说她是跟着新中国来的,母亲说她是睁着眼晴来的,赶上了好时代,因此,在给她起名字时,便叫“麦香”。
麦香婶自幼就跟着父母在地里转,直到如今,她一辈子都在与土地打交道,与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她的心里,土地是农民财富的重要来源,是农民生活的重要保障,是农民精神的重要寄托,“土生万物由来远,地载群伦自古尊”,农民真诚地爱着土地。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可以说是唇齿相依,没有土地,就没有农民和农村,所以,她深深地爱着脚下的这片土地,一辈子从没有离开过农村。她曾不止一次的和别人说,她这一辈子当农民没有当够,如果有来生,下辈子她还会当农民。
近年来,她的儿女们也在外面打工,收入时好时坏,每当在一个地方不如意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回来待一阵子。看着他们往返于城市和乡村之间,更进一步加深了她对土地重要性的认识。她觉得,进城打工只是暂时的,回乡耕种才是最终的选择。常言说穷家难舍,故土难离,即使那些在城市创业成功的农民,也有很多还是要叶落归根的,因为,他们的根本来就在农村的这片土地上。
然而,令她万万始料未及的是,社会的发展远远地超越了她的思维模式,她显得有些赶不上趟了。就在前些天,她得到了确切消息,县里决定,要以澧河水的有利条件为依托,在这里开发旅游、观光农业,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而她们家的土地正在“规划”之列。
一阵和风吹起,排排麦浪朝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颤动着双手掐下了一把麦穗,放在鼻子下面深情地嗅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