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梅丹丽
又到红薯成熟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我心里就升腾起有关红薯的记忆。那是刻在岁月与人心深处的烙印,与生命一起,感受时光的流转、岁月的变迁。存放红薯的红薯窖,虽然退出了人们的生活,却未曾退出那些年代人的记忆,永远驻足在人们的心里,成为像草房、手扶犁一样的时代标签,被人们珍藏。
红薯窖,它有着像罐子一样的形状,口小肚大。小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一口存放农村人一冬口粮的地窖。
说起红薯,我就是吃红薯长大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吃的食物比较匮乏,地里长啥人们吃啥。深秋到开春的主食就以红薯汤和白菜、萝卜菜为主。红薯因为比较充饥,可以生吃,还可以煮着吃、蒸着吃、烧着吃,每一种吃法的味道都有所不同。
我生活的豫中地区,红薯的种类以红皮红薯和白皮红薯居多。如今,红皮红薯仍活跃在人们的生活里,而白皮红薯已经消失多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的味道次一点,所以被人们逐渐淘汰。
小时候常吃的有白心红薯和红心红薯。白心红薯生吃有点艮,质地密实、耐煮,熟了特别绵甜,它的缺点是偏小的红薯有须,吃起来不太爽口。红心红薯生吃脆甜,容易煮,熟了也是绵甜,但因为质地疏松,容易煮烂,不过,肉烂汤糯,一样美味。
蒸着吃时,煮熟的红薯皮儿特别薄,因为水分充足,皮儿既亮又细,让人垂涎三尺。捡一根长相顺溜儿的,把头儿一掰,就冒出一股热气,红薯特有的甜香就四散开来。因为味美,我们常常会忽略了吃相,吃噎着是常有的事。堂哥创新了一种更加美味的吃法,具体做法是把尖椒和大蒜放在蒜臼里捣烂,用凉水和稀,放一点盐,滴几滴香油,拿红薯蘸着吃,我们兄妹几个总是抢着吃,个个吃得直打饱嗝。
烧着吃,收获的不仅仅有美味,还有趣味。小时候,冬天烧木柴的居多。饭做好后,锅灶里的木柴还红彤彤的。为了不浪费,就放两三根不大不小的红薯。为什么选择不大不小的呢?因为太小的话,容易烧焦;太大的话,容易外熟内生。放学后,我不是想着赶快回家写作业,而是直奔灶房,充满期待地在锅灶里用木棍拨拉出烧熟的红薯。这个时候,因为已经熄火一段时间,所以红薯温乎乎的,吃起来正合适。烧红薯和蒸红薯比起来,烧出来的红薯比较丑,黑乎乎的。吃的时候,既弄脏了手,又弄脏了嘴巴,弄脏的嘴巴,很像一圈黑胡子。孩子们总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但只要好吃,管它脏不脏呢?这种心理,大概只有孩子才有。烧红薯的味道因为更甘绵一些,所以下口大了就容易噎着。一旦噎着,我和姐姐就开始相互捶背,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好笑。
吃红薯是品尝美味,饱腹。而下红薯窖拾红薯对我来说,则是恐惧大于有趣的事情。
下红薯窖之前,大人会在我的腰上系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系好后,大人把我提起来,一点点往下放。不深的红薯窖对于我来说,无异于深井。我为了安全,用脚蹬着窖壁,一点点往下走,越往下走会越暗,我的心里会生出恐惧,生怕会有蛇和不认识的虫子出现。
下去后,我就赶紧往篮子里拾红薯,拾的时候,一会儿看看窖口,一会儿看看四周。害怕地面上的人走开,把自己一个人丢在窖里不管;害怕四壁突然坍塌,把自己埋住。我从小就胆小,所以,对拾红薯的事情至今记忆犹深。
装满篮子后,我对地面上的大人大声说:“装好了,把绳子扔下来。”大人就扔下来一根绳子,我把绳子系结实后,再把篮子放到正对窖口的位置,看着它被大人慢悠悠地提出去。提完红薯,该提我了。此刻,我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像是要逃离一个危机四伏的险地。上去的时候,我还会蹬着窖壁,因为悬空的感觉太缺乏安全感。当到地面时,我才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完成任务了。
还有的人家的红薯窖比较有创意,在窖的边上掏一些能放脚的方形口,不需第二个人帮忙,一个人就成。下去之前先把篮子扔下去,自己踩住方形口逐级下,拾满后,手提篮逐级再上来。我还亲眼看见过更厉害的,一个高个子的兄长,先把绳子的一头用砖压住,然后再把篮子放下去。他下去的时候直接蹦下去,上来的时候,一窜就能把住窖口,整个动作快速又敏捷,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红薯窖还可以用来存放萝卜、生姜、土豆等。在没有冰箱冰柜的年代,它是农村人发明的特有的绿色保鲜库。随着社会的发展、物产的丰富,红薯不再是人们的主食。想吃的时候,人们可以随时从超市买来吃。红薯窖这个地下“宝库”则因为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就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但关于它的美好记忆,依旧存在于很多人的心里。
如今想来,与红薯、红薯窖一起走过的时光,是那么亲切,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