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侯世民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岳母随岳父落实政策举家迁到城市。岳母在农村的时候,一年也难得看几回戏,附近十里八乡只要一唱戏,她必定到场。听奶奶说,有一年二月初一,邻村唱大戏,岳母即将临产了,还像没事儿人似的去邻村的戏场看戏。正在看戏时,她突然感觉一阵阵肚子疼,才慌忙回家,在奶奶和邻居的帮助下,才顺利生下了一名女婴。那次看戏之后,就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戏台腿”。
岳母虽不喜欢这个外号,但若有人问起,她也不恼,总是眯起眼睛说:“我有那么爱看戏吗?”那个二月初一出生的女孩就是我的妻子。妻子听说这个事后,也不相信。以前每次问岳母,她都说不是真的,是人家编排她的。不久前,我写了一篇短文《我的妈妈爱看戏》,妻子发到家庭微信群里后,妻妹给岳母读了,听着听着,岳母就泪流满面地说,那个事是真的。
岳母确实爱看戏,不管是豫剧、曲剧、越调、黄梅戏,还是河南坠子、评剧,她都喜欢看。只要她能看懂的戏,一出戏她能看好多遍都不会烦。岳父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岳母光爱看活簸箩里的戏。岳母问我啥是活簸箩里的戏,我知道这跟岳母不识字有关系,就笑了笑说,活簸箩里的戏就是唱得最好的戏。岳母半信半疑地说,我不信,你看你看,你爸明明是在嘲笑我哩。别笑话我不识字,想当年我还是劳模呢!听到这儿,我瞪大了眼睛,岳父轻咳了一下,喝了一口茶说,真有这回事儿,是县级劳模。县里召开劳模表彰大会那天,你妈就抱着你刚会走路的妹妹去开会,你妹妹在大礼堂外的阶梯上爬上爬下的,那兴奋劲儿似乎比你妈当劳模还高兴呢!
可不是?这个家全是岳母一人撑起来的,她就是一个默默奉献的真正的劳模! 当年岳父在村里教书,地里的活、家里的吃穿用度,全靠岳母一个人。妻子印象最深的,是一家七口人挤在一张大床上,孩子们睡了岳母就下地纺棉花。那些年生产队割麦子,岳母和荣大娘、凤婶她仨经常是前三名,让人羡慕。听了这些故事,我为岳母的吃苦耐劳和谦虚低调而感到骄傲。
我打心眼里敬重岳母。我们的女儿是她老人家照看大的,岳母每次来我家,都要带上小孙女和小外孙女,于是我家就成了幼儿园。邻居们就说,岳母是幼儿园园长,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幼儿园。三个小孩子受岳母的影响,也爱看戏,她们把自己装扮成《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林黛玉的样子,去照相馆拍照。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我还珍藏着这些照片,有时我会拿出这些照片来让他们辨认哪个是自己,没想到,有时连岳母都会认错。
别看岳母不识字,可是她识戏。只要一说戏名,她基本上都能说出戏里的情节,哪个角儿唱得好等等,俨然就是一个戏曲专家。她喜欢看常香玉的《花木兰》《断桥》《拷红》,申凤梅的《收姜维》《李天宝吊孝》,马金凤的《穆桂英挂帅》,方素珍的《秦香莲》,刘艳丽的《风雪配》,张宝英的《红楼梦》《卖苗郎》,苗文华的《桃花庵》,胡银花的坠子书《刘公案》,还喜欢看《梨园春》节目,每期必看。说起选手唱腔,她也能品头论足。
有一天我回家,听到岳母的房间里有唱戏的声音。我疑惑地推开门一看,竟是岳母在用妻子的ipad播放戏曲,还边听边唱。我不禁笑了:岳母看戏也现代化了啊!从岳母身上,我看到了戏曲的魅力,看到了文化的魅力。戏曲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她每天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