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华文菲

那一年，是表姐出嫁的第二个年头，她刚生了孩子；那一年，她的公婆与她和姐夫分了家；那一年，我十三岁。

那天下午，母亲拿出一件新裙子对我说：“这两天就要割麦，你去帮你表姐抱几天孩子……”说着，她把给表姐准备的两把镰刀和一兜鸡蛋递到我手里。

表姐家在一个离我家十几里远的小镇上。夕阳西下时，我披着一身金光走进了表姐家。看到我来，表姐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就被表姐叫起来吃饭，六点多，在“吃杯茶”的叫声中，表姐和姐夫开镰了！“刺啦刺啦”的割麦声，在早晨空旷的田野里格外清脆。表姐苗条的身材、乌黑的长发，配红色衬衣在麦海里飘逸耀眼，像一幅油画。看起来瘦弱娇气的表姐和姐夫一样，弓着腰，在麦地里忽隐忽现，一会工夫，便割到了地中央，麦秆在她们身后一铺一铺地躺倒。

白天割麦，傍晚拉麦，一连三天，我抱着十个月的小男孩和她们早出晚归，又热又累，我疲惫不堪，甚至有些厌烦，既心疼表姐，又想回家。

三天的麦秆子在路边的小场里堆积如山，这时最怕下雨。谁知，中午天空便乌云密布，下午，雷声把人们从地里震到场里。

刚分家的表姐夫，没有牛马，也没有拖拉机，只有一脸的不知所措。表姐更是焦虑不安。远远环视，四处寻觅，每个场里的人都在忙碌着，无奈的表姐一咬牙，转身往东走去，一家一家挨着问，一次次询问，一次次失望。

在邻村一处偏远的打麦场里，一辆正转着圈碾场的拖拉机进入表姐的眼帘，她抱着孩子拔腿走了过去，我也紧跟过去。表姐多次央求，司机才同意帮着碾场。

表姐忙把孩子塞给我，飞身往场里跑去，老远就大叫姐夫的名字让他摊场，然后又跑去小卖部买了啤酒、变蛋和香烟。三十分钟后，车开了过来，司机直接把车开进场里，大石磙在后面跟着转了起来。该翻场时，姐夫拿着啤酒跑过去，司机连忙摆手说：“不喝，赶快翻场。”

晚上九点多，表姐家的麦堆终于在下雨前的黑夜里拢了起来。回家后，疲惫的表姐把睡熟的孩子放在床上，换下溻湿的衣服，简单洗漱一下，忙烧了荷苞蛋。那晚那放过白糖的荷包蛋，我竟第一次喝出了生活的苦涩和酸楚。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生活条件的改善，表姐家里添置了各种各样的农具，收麦这点事，表姐再也不发愁了。近年来，她和姐夫还承包了二百多亩土地——但收麦时，表姐再也没有发过愁，早上还一片麦海的田野，一半天工夫就只剩下麦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