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宋守业

记忆里，我家曾经有一盘用于磨面的石磨。究竟有多老，我不知道，自从我记事时起，就看到它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却没了踪影。每每想起它，总会让我回味起那些年用石磨磨出来的面香，还有石磨在一圈一圈地旋转中所产生的或洁白或金黄的记忆。

据说，石磨最早是鲁班发明的。有大有小，大的需要几个壮劳力才能推得动，小的仅用一手就可转动，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手推磨，而我家的则属于不大不小型，一个人就可推得动。为了提高面粉的回收率，我家还专门置备了一个箩面柜。这个柜子长约一米半，高和宽均约一米，里面的半腰处架着两根粗细均匀且滑润的长木条。需要筛面时，我们就把箩筛放在两根长木条上前后推动，随着极富节奏的“咣当”声，面粉就顺着细细的箩眼落到箩面柜里，这样就不会把面粉抛撒到外面。

我家的那盘石磨使用率很高，除了自家使用外，街上的婶子大娘时不时就会擓着粮食篮子、背着粮食布袋或牵着小毛驴来我家磨面。说心里话，我是很喜欢她们来磨面的，因为她们的到来，我家就会格外热闹。尤其是下雨天，那就更热闹了，时不时会有其他的婶子大娘来串门，小院就会充满欢声笑语。

喜欢婶子大娘来我家磨面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喜欢看毛驴拉磨的样子。《红楼梦》第五十回林黛玉曾出过一个谜语：“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这就是专门说小毛驴儿拉磨。毛驴拉石磨时，必须用一块重颜色的布条蒙住双眼，又要给它套上一副叫“夹板”的专门带动石磨的工具。毛驴绕着磨道转大圈，石磨围着轴转小圈。据老辈人讲，毛驴只有在失去视力的漆黑世界里拉动石磨行走转圈时，才不会头晕，才不会走出磨道。还别说，毛驴被蒙住双眼后，就会在黑暗的天地里转来转去，始终循着固定的圆圈行走，时间一长，就将磨道踩出了一条沟。有人曾说，世上最长的路就是那一圈圈的磨道，似乎永远走不到头……可毛驴却能蒙着眼睛拉着石磨在那条充满黑暗的路上走来走去，我觉得这也给人生带来了一个很好的启示，那就是：不管你眼前的路有多么崎岖多么黑暗，只要咬紧牙关坚持，就一定会尝到生活的清香与乐趣。

我家磨面时很少使用毛驴拉磨，一来那时毛驴属于集体所有，它的任务主要是下田耕作；二来我父亲老实不爱多说话，不好意思张口向生产队借毛驴拉磨，所以，我家需要磨面时，都是父亲母亲用人力推动。哥哥偶尔也会加入其中，只是他是生产队的壮劳力，为了多挣工分多分粮食，不到万不得已，母亲一般不会让他在家推磨。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体的长高，只要不上学或写完作业后，我也会替父母推一阵子磨。刚开始，由于我不知道怎么用力使劲，结果出力不少，效果不佳。有时候为了加快磨面速度，我会一阵小跑地推起磨来。可这样的结果不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把我弄得晕头转向，难受得胃里直往外冒酸水……后来我总结出推磨是个细致活，来不得半点的虚晃和应付。

石磨使用的次数多了，磨齿就会被磨得没有棱角，这时候就必须请石匠锻一锻，也就是给它重新开槽后才能继续用。那时候，俺村有一个很好的锻磨师，他大名宋金口，住处离我家不远，按辈分我叫他爷爷。由于他性格活泼，喜欢开玩笑，所以小孩子就叫他“口爷”。每年农闲时节，父亲都会请“口爷”到我家锻一天磨。“口爷”来我家锻磨是不收钱的，那浓浓的乡情，很朴素很单纯，烙几张小油膜，加上一顿鸡蛋或大肉臊子蒜面条即可。

宋代理学家刘子翚曾诗云：“盘石轮囷隐涧幽，烟笼月照几经秋。可怜琢作团团磨，终日随人转不休。”是的，和世上所有的石磨一样，我家的那盘老石磨也正如刘子翚所说，它“终日随人转不休”，给我家，也给左邻右舍转出了五谷的香甜和生活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