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孙幸福
“衰年变法”是中国书画界很有名的一个典故。
齐白石早年在湖南老家是个细木匠，不仅能打制家具，还能在家具上刻画花卉鸟虫等吉祥图案，后转为专职画家。由于对实物深入细致的观察和精细入微的描绘，齐白石的画作充满现实主义风格，在家乡闯出名气。1917年，为躲避匪患，齐白石举家离开故乡，来到京城，靠在琉璃厂卖画谋生，但他发现，同样尺寸的一张画，即便他的润格比其他画家少一半儿，也是无人问津。时间一长，他灰心了，写诗自嘲：“冷逸如雪个，游燕不值钱。”
幸亏齐白石到京后结识了学贯中西的国画大师陈师曾，陈师曾慧眼识珠，看出来齐白石身上的潜在价值，就以自身的经验和老朋友的身份劝他抛弃老路，变通画法，独出新意，自创风格。年近花甲的齐白石正视现实，接受劝告，并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对外公告：“余作画数十年，未称己意，从此决定大变。”此后，齐白石身居斗室不出，潜心钻研十年，终于脱胎换骨，变法成功。他的国画新作脱去了匠气，达到了外师造化、内得心源的自由境界。对于这次“变法”，齐白石深有感触地说：“窃以为好学者，无论诗文书画篆刻，始必先学于古人，或近时贤，大入其室；然后，必须自造门户，别聚自家派别，是谓名家。”他又赋诗感叹：“扫除凡格总难能，十载关门始变更。老把精神若抛掷，功夫深浅自心明。”
齐白石这段经历，被称为“衰年变法”。衰年变法只是相对于他年龄的一种形容，对于齐白石的艺术生命来说，这个时候只算壮年。当然，对于年过半百、画艺高超且卖画谋生的齐白石来说，自我否定，重新再来是非常痛苦的过程，然而，正是因为有了这次变法，他才能开创“红花墨叶”的齐派画法，才能以形神兼备、清新明丽的崭新面貌，领袖中国画坛。十年变法，如蛹化蝶，变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新天地，奠定了齐白石在近代绘画史上的泰斗地位。
我们常说书画同源，不仅国画有变法之说，书法历史上也不乏变法之举。楷书发展至唐代，已经高度成熟：此后学习楷书者，都以唐楷为范本，难以逾越前人；直到元代，赵孟頫首创用行书的笔法改造唐楷，取得了成功。从此，书法史上，变成了“颜、柳、欧、赵”四大家。清代著名书法家邓石如在欧体的基础上，以“六朝书法”入楷书，其稳健中见疏朗的韵味，活泼而彰显大气，比纯正的唐楷显得清雅灵秀。邓石如为唐楷另辟新路，对后世产生极大的影响。
学习书法最讲究师承，讲究师古为宗。拜罢老师，老师总会找一些书帖让学生去临写，这个时间会十分漫长，书法家也会把读古碑、临名帖作为毕生功课。书法也讲融古出新，那就是“先入帖，后出帖”。一个成熟的书法家，尽管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受王、张、颜、钟等宗师的影响甚深，对古碑名帖烂熟于胸，但在自己的书法创作中，不会做他们的奴隶，却会博采众长，融会贯通，遍采百花酿得蜜成，创造出自己的书体。
这里写着容易，但做起来太难了，难在“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这八个字上。中国书法几千年的发展依然恒稳，任何一种新变，也脱离不了“楷、草、隶、篆、行”这五种书体。即使到了现代，绝大部分书法家也是书写一两种书体吃一辈子，他们会有意识地回避其余的书体，并美其名曰“扬长避短”。这不能怪他们，不是不为，而是难以为之。要知道，一个书法家在几十年的有效时间里，真正能把一两种书体练好练精已属不易，怎么能奢望把五种书体都练精？
值得庆幸的是，63岁的知名书法家潘清江就是这样一位精者。他在书法道路上精研半个多世纪，成就了他德艺双馨的书法艺术人生。漯河书画家们公认，潘清江是最勤奋的人，虽已年逾花甲，但他数十年如一日，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早上鸡叫的时候，他的日课已经完成了，包括临帖或是创作作品，“楷、草、隶、篆、行”诸体俱精，甚至包括金文、甲骨文和章草作品，堪称全能书法家。数千个日子里，他的书法日课一天不断，让学生和年轻书画家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为潘清江的朋友和散闲之人，我常去他的“三水堂”书斋，十有八九，他都在案前挥毫，或是戴着花镜查找资料。为了不耽误他写字，我总是让他不要停手，我或是边品茶边看他写字，或是随意浏览挂满四壁的他的书法作品。尽管我对书道所知甚少，但也能看出来，潘清江的楷书用笔细腻，点划精到，形体端庄，浑然天成；草书恣意奔放，飘逸大气，浓淡枯润，灵动自如；隶书化圆为方，化弧为直，笔断意连，圆婉秀美；篆书结体匀称，婉转流畅，浑厚峻奇，顾盼生姿。欣赏潘清江的书法，不仅可以从精神气质、行气章法等宏观方面欣赏，也可以从用笔、用墨、结构、线条等微观方面去欣赏。一句话，好的作品形美神足，形神兼备。
对于参加过数十次国展、书法作品获奖甚多的潘清江来说，他完全可以坐吃“老本”了，但他没有，而是悄然地进行他自己的“变法”。如果说当年齐白石的“衰年变法”是形势所迫、被动进行的话，潘清江的变法可称之为“清江开河”，是时候到了，江水冲出峡谷，奔腾入海的壮观。
纵观近年来潘清江的书法作品，可以看出他扎根传承之中，又跳出传统之外的功力和胆识。他熟练地掌握张、颜、二王、怀素等众多先贤的书写特点，通过自身的悟化，自信而巧妙地糅和起来，师古不拟古、创新不张扬，在传统书法和当代书体中，寻找能展示自己个性的契合点，任性随意间，彰显出他畅游墨海之中、超出世俗之外的审美情趣和大家风范。对于潘清江创作出来的、具有他自己鲜明艺术风格的书法作品，我们几个朋友私下称之为“潘体”。希望潘清江的书法艺术之路像“清江开河”一样，越走越远，越走越宽。
■街巷寻珍
潘清江书法作品
